承安在黃昏時迴到了客棧,他今日去了一趟沿安府的驛站,拿到了從盛京發來的幾封家書。


    順道把租宅子的事情也辦妥了。


    “宅子在市廛附近的甜水街,離這裏大概兩個街道的距離。屬下查過了,鄰裏都挺太平,是個五進出的宅邸。之前一直是空置的,屬下已經安排人去清掃了,等弄幹淨了就能搬。”


    紀舒一邊解著家書的封蠟,一邊笑道:“離正旦沒多久了,早些搬過去還要其他東西要置辦,叫下頭辦事快一些。”


    “屬下明白。”


    承安退下後,紀舒先開了喜桃的家書。


    她們二人從小就在一起,這還是第一次分別這麽久,喜桃一上來便是一串想念她和關懷她眼下身體的話,喋喋不休的,讀著卻叫人心生溫暖。


    信件簡略的概括了侯府這些日子發生的事,祁承序的傷勢現在堪堪能下地了,祁寶心的癡傻症沒有好轉的跡象,祁家人怕被詬病想將她送走,喜桃在信中請示她的意見。


    祁謹行進了私塾,成績相當不錯,江芙大概是母憑子貴,老夫人和李氏不再那樣厭惡她,經她手盛京的十幾家鋪子大換血,不少被紀舒提拔上來的夥計掌櫃,都被趕走了。


    按照紀舒之前的叮囑,喜桃將這些人分放,暫時安置在其他江芙抬手碰不到的分莊,還有她們自己的鋪子和莊子上。


    盼小姐安。


    幾大張家書讀完,紀舒長吐了一口氣,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她提筆寫下迴信,言一切安好,要喜桃在府上多保全自身,若祁三爺正旦迴府務必遠離。


    想法子把祁寶心留下,為難可以求助紀乘風,鋪子的事盯住江芙就好,暫時可以放手不管……


    寫完放進信紙中,用火漆封了暫時放到一邊,她還有好幾封家書要看。


    有她娘發來的,還有嫂子和大哥發來的信件,雖與家人分隔兩地,但仍惦記著彼此,讀信也是幸福的。


    等紀舒全部迴完,窗外打更人正好經過,不知不覺已經一更天了。


    紀舒皺了皺眉,從知府衙門迴來,她就沒見過祁野了。


    他……還沒迴來?還是躲著自己呢?


    紀舒坐了片刻,拿起了桌上的燭台。


    祁野好像就住在她隔壁上房……她就去看一眼,問問他吃飯了沒有。


    紀舒拉開雕花木門,一隻手迎麵而來——敲在了她額頭上。


    “將、將軍……”


    紀舒往後跌了一步,下意識扶額,祁野也有些吃驚,二人都沒想到對方門後。


    紀舒垂眸看向祁野手上的紅木托案,上頭正擺著一碗熱騰騰的小餛飩。


    “將軍這是?”


    “先進去說,好嗎?”祁野擰眉看著她微紅的額頭。


    紀舒訥訥道了聲好,把他放進了房裏,考慮了幾息,還是合緊了房門。


    “將軍怎麽這麽晚了,還沒休息呢?”


    祁野換了身衣裳,但穿戴整齊,他將手裏的東西放下,才轉身看向紀舒。


    二人之間不過寸距,等紀舒反應過來想要後退時,祁野已經抬手附在她額上。


    另一隻手搭在她肩上著力,緩緩替她揉了揉額頭。


    祁野:“去辦了些事,迴來晚了。看你房裏燈還亮著,就去廚房給你煮了一碗夜食。”


    是給她的?


    紀舒垂著的羽睫輕顫,也是,若是他自己煮了吃的何必來敲自己的門。


    “將軍自己吃了沒?”


    “吃了。”


    祁野敷衍的應了聲,放下手看她頭上的紅印散了,緊繃的下顎線才褪去鋒利。


    紀舒走到炕幾旁,把上麵的茶碗拿了一盞迴來,又翻出一個瓷勺,用屋內爐上的熱水燙了。


    “將軍煮的太多了,我一人吃不完,將軍幫我分攤些?”


    紀舒說罷,自顧自的舀了一半餛飩和湯,推到祁野麵前,自己坐下舀了個餛飩。


    笑彎眉眼,“好吃。”


    祁野放了心,他這是第一次下廚,好在廚房的餛飩是現成的,他留了銅板挑了十幾個下鍋。


    隻往裏頭放了些鹽和豆醬調味,他常年在軍伍中也不會放什麽好吃的,入口是不難,就怕紀舒吃不慣。


    二人麵對麵坐著,也不言語,不知不覺的餛飩就見了底。


    騰起的熱霧擋在二人中間,紀舒看不清祁野的眼神,她垂眸湯勺舀著湯底,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她活了兩世,雖晚年淒慘,但總的來說活的不差,也是吃遍珍饈美味。


    可這普通的一碗餛飩,卻讓她覺得,比以前吃過的燕窩魚翅都要好。


    大約是因為煮了這碗餛飩的人,加進了笨拙的心意,所以嚐著就格外舒心。


    紀舒笑了,她輕聲道:“我方才出門,是想看將軍有沒有迴來。”


    “我還以為將軍是在躲我呢……”


    祁野目光晦澀,緩緩說:“我出身軍伍,半生殺伐,第一次對喜愛的人,想不出漂亮話,隻能是有什麽說什麽。怕你覺得我唐突,下流,更怕你嚇到躲著我,不敢來討嫌。”


    倒是把自己分析的明明白白。


    紀舒心中吐槽,若不是她也見色起意,換個臉皮再薄點,性子潑辣點的,能打破祁野的腦袋。


    可偏這個人是紀舒,是個看著正經,實際上被規矩束縛亟待放飛的女子。


    該說一句絕配。


    她心微動,隔著圓桌遙遙看進祁野的眼睛,甕聲問:“將軍是認真的,還是隻想要一次露水情緣?”


    “我做事從無兒戲。”


    祁野:“我娘早亡,外公也已故去,舅家不常來往。我今年二十有七,婚事可以自己做主。眼下有一官職是從二品鎮國將軍。年俸四百一十兩……以前不曾考慮過有家眷,沒有置辦田產土地,等今年的戰事了了,要買什麽田莊鋪子都聽你的。”


    祁野甚是懊惱,因為他突然發現,他可能還沒有紀舒有錢。


    早知不會孤獨終老,他就該把以前散出去的銀子攢一攢,好歹買個宅子,也不至於沒有安身之地。


    總不能帶著紀舒住軍營。


    好在來得及,這仗過後迴京受封,他一定要好好宰皇帝一筆,往年欠下的俸祿,封賞,金銀,都要拿迴來!


    他現在不再孑然一身,可是要娶妻的人了。


    不能讓京城的其他誥命夫人小看了紀舒,也不知厚點臉皮能不能給她整個誥命。


    祁野道:“此仗迴京皇帝的所有賞賜都給你。你想要多少抬聘禮便列個單子,要珍奇異獸還是珠寶首飾寫下就好,我一一去尋……”


    紀舒聽著心驚膽顫,祁野真是來真的。


    腦袋一抽,忍不住便問:


    “將軍就不想想,若我已經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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