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錢靜,曉楠、劉媛、張愛華都進了派出所。


    林浩在醫院接受檢查。


    三人錄了口供。因為林浩的起訴,曉楠需要拘留。


    劉媛、張愛華都可以出去。


    “要告得你身敗名裂。”這是民警轉述的話語。


    曉楠無所謂。蹲在角落裏,一聲不吭。雙手被手銬拘束。


    繁鬧的警局。


    三麵圍牆的角落,靠牆的曉楠,一份不願接觸的世界的心神,一個尷尬的身份,無神的構成一個寂靜的世界。


    世界中心,鯨魚在城市中心鳴叫。


    漆黑的夜幕打在鯨魚背上,城市的燈光映在鯨魚肚子上。


    美麗的鯨魚。


    無人抬頭注意到上方的鯨魚。也沒有人注意到鯨魚上方休憩的人兒。


    曉楠倒在鯨魚背上,看著巨大的水柱從氣孔噴出,帶來一片冰冷。


    汽水化為雲朵,遮掩鯨魚。


    鯨魚在暗夜的雲海裏流淌,若隱若現。


    曉楠閉著眼,想著錢靜的事情。


    無力、虛弱、悲哀和蒼涼。


    她知道錢靜的弱點,有人也知道,並掐住了弱點。


    曉楠隨便代入思維便知道,被人掐住弱點的錢靜是如何一步步陷入的。


    不是很難,也不是很費時間,一個美好的女孩便能在自己手裏萎懨。我不會讓她盛放——有了驕傲的女孩不會再願意屈身。


    享受著原來的驕子成為依附於人的“家庭主婦”,白天鵝變成籠內的黃雀。


    強烈的征服感令人興奮。我會愛撫她,讓她展現作為“戰利品”的價值。


    等到激情過去,便重新獵過一個。婚姻不過一張紙,老婆不過一個擺設品,我從不需要注意。


    ——厲害麽?


    ——呐,何其蒼涼。


    曉楠抱著膝,掩著麵,用力閉緊眼睛,淚還是滑落。


    世界還是一片漆黑。


    巨大的鯨魚在城市上方飄蕩。


    曉楠從鯨魚身上爬起,走到水柱麵前,倒入——激烈的水流刺激著胸腔,抑製著體內氣壓。


    曉楠覺得難受。


    很難受。


    可隻有這份難受才能表明她是她,是此時的她。


    她痛,是她該。


    曉楠翻個身,讓水流刺激後背。


    淚跌在水裏。


    聲沉默在水中。


    曉楠覺得蒼涼。和這片天空一樣蒼涼,和鯨魚一樣蒼涼。


    遊了這麽久了,都不知道世界是什麽。


    曉楠覺得難受。背脊一片刺激,刺激咽喉發聲,發聲。


    “啊——”曉楠大叫。


    被埋起來的臉色抑製不住的上揚,生長,讓聲音更長。


    “啊——”那一聲叫聲依舊持續,不斷帶走胸腔內的空氣。


    那一刻,淚從眼中擠盡。


    警局的人看著角落裏的曉楠,臉上布滿了淚痕,麵容難看,和每一個受刺激的瘋子一樣。


    警局的女同誌靠近曉楠,麵容準備好溫和——


    “滾。”曉楠發聲。聲音低沉暗啞。


    女同誌依舊靠近。


    曉楠忽然掀翻旁邊的椅子。


    “嘣。”椅子發聲一聲巨響,像鯨魚的吼叫。


    椅子倒在曉楠前方,阻隔了女同誌的路,劃了一個留曉楠單獨一人的空間。


    蒼涼的臉被人入眼,點評,憐惜一秒鍾。


    曉楠用那雙蒼涼的眼,蒼涼而無所畏懼的眼直視著女同誌,警告著領域內外人的進入。


    女同誌撿起椅子,擺在一邊,轉身讓看熱鬧的人各做各事。


    曉楠恢複了沉默。


    沉默地看著這個世界,沉默的在漆黑的世界裏飄蕩。


    曉楠坐在鯨魚身上,抬頭看天,忽然很想知道天是什麽。是另一個海?還是另一個城市?


    然而轉念又熄了心思。


    她會知道。


    她知道的。


    曉楠呆在自己的角落,手上的手銬發著反射的金屬亮光。


    張毅生進來的時候,曉楠在漆黑的世界裏聽到了聲音。


    警局人員給張毅生指位置。角落裏,曉楠一幅癡傻的模樣。


    張毅生的手靠近時,曉楠躲開了。


    曉楠扭動僵硬的脖子,看著張毅生。鹽水浸漬的麵容僵硬。唇瓣緩慢開合,“迴去。你不該來。”


    張毅生不該為擔保人。


    “曉楠。”張毅生溫聲說,溫聲靠近。


    曉楠心裏警惕著距離,扭身避開。


    張毅生不動了,站在原位,說,“我交了保釋金。你可以迴去了。”


    曉楠抬頭看著張毅生。沒有情緒的眸子裏甚至沒有人的存在,隻有虛弱的視覺焦點對著張毅生,“迴去。換人來。”說完,又垂下了頭,呆在自己的世界裏。


    “曉楠。”張毅生喚著,“聽著,我已經寫了名字。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擔保人。你的一舉一動我都有責任承擔風險。知道嗎?”


    曉楠抬頭,盯著張毅生,很久,垂下眼皮,把戴了手銬的雙手遞上去。


    旁邊的警員給曉楠開鎖。


    曉楠起身。輕輕給自己活動身子。


    “曉楠。”張毅生笑著。


    曉楠看著笑臉,沒有動。


    張毅生擁抱曉楠,像以往傷心的時候一樣,讓人在自己肩膀、骨肉上找尋支撐點。


    曉楠依舊沒有動。臉上表情也沒有變。等待人離開。


    “迴去吧。咱們迴去。”張毅生伸手牽著曉楠的手。


    曉楠掙脫迴自己的手。麵無表情地向前走著。


    麵無表情,亦無所畏懼。


    拿了自己的手機。走出警局,打了一條的士,一個人離開。


    學校已經介入此事。


    曉楠能否繼續學業是個問題。


    這個學期一而再,再而三的事件並不令人看好曉楠。


    尤其,律師是個端莊的職業。曉楠的表現實在像個野蠻人。


    曉楠自己也知道。


    所以她沒有迴學校,而是在學校門口的酒店開了一間房,501號房間。


    熟悉的房間號,熟悉的房間。


    曉楠坐在曾經生活了近半年的房間陽台上,等著夜幕一層層包裹這個世界。


    陽台下麵,車水馬龍,鮮亮的燈光營造著下麵的世界。


    陽台外,不遠處的黑色樹影遮遮掩掩。


    天際線上承托著的天空暈染的夜色。


    曉楠坐在陽台上,猶如鯨魚在城市上空遊淌。


    這個夜晚無聲。


    無聲的世界,無聲的人兒。


    被遺忘的感觸,被遺忘的害怕。


    房間在曉楠身後一片漆黑。


    路燈在前方一片光明。


    曉楠無波的眼睛收攬著這個世界,猶如生命最後一刻。


    曉楠想到關曉楠。


    這個人明明很熟悉。


    轉個身而已,她不知道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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