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原先神采奕奕的美眸,此刻就像蒙上了一層灰,


    遮住了原本的光彩,眼皮也沮喪的垂著,有些沒精神。


    她的眼裏依舊迷茫。


    “我能相信你嗎?”


    陸南誠盯著她看了會兒,良久,才像是下定某種決心的一般,鄭重的說:“能。”


    “和你比起來,好像還是我更慘一點兒。”


    陸南誠說著,自嘲了聲兒。


    黑夜裏,他的聲音低低的,語氣很淡,情緒也沒什麽波動,側臉抵在程見月的腦袋上,她沒法兒看清陸南誠此刻的表情。


    “壓根兒就沒人愛我。”


    “那個男的和我媽沒結婚,他說他是不婚主義者,可我媽依舊偷偷地懷了孩子,生了之後直接抱到陸家去了。”


    “他不認我媽,也不認我,陸家長輩把我收下了,但是不讓我媽進門,而我媽好像也對我沒什麽感情,拿了錢瀟灑的走了。”


    “那個男的因為他父母執意要收我,賭氣出國了,這麽多年都沒迴來。”


    “怎麽說呢,我在陸家一直都是一個很尷尬的存在,我是延續下來的唯一的血脈,我也是讓他們一家人分崩離析的罪孽。他們一邊對我百般嗬護,生怕我這唯一的血脈出了什麽事兒,一邊又覺得我不應該過得好。”


    “所以這麽多年,我一直如履薄冰的活著,直到陸家長輩都去了,我就變成了真正的孤兒。”


    關於陸家的複雜背景,程見月多多少少聽說過一些,隻是沒想到陸南誠的童年是如此的淒慘。


    他說的沒錯,和他比起來,自己的這點兒壓抑的矛盾好像就是小打小鬧。


    程見月不知道要說什麽,才能安慰到他,好像說什麽都於事無補,這麽多年的傷害都是實實在在的,不是簡單的幾句話就能填平的。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腰背微塌,好像要無力的垮掉了。


    程見月緩緩的在陸南誠的懷裏轉了個身,麵對著他,然後微微直起腰,比陸南誠要高出一些,雙臂環住了陸南誠的脖子,以一種保護安慰的姿勢,抱住了他。


    陸南誠感受到自己的臉上有濕意,不太確定,可是小雨一直下個不停。


    他以一種輕鬆的語氣調侃道,企圖讓氣氛輕鬆一些。


    “我還沒哭呢,你哭什麽?”


    “我心疼你。”


    程見月被悲傷淹沒,聲音含糊不清,看起來當真比陸南誠還要委屈。


    陸南誠輕柔的拍了拍程見月的薄背,安慰她。


    晚上準備睡覺的時候,程見月盯著一雙哭到紅腫的眼睛,關切又有些孩子氣的問他:“以前,有沒有人欺負你?”


    陸南誠拿著雞蛋正替小姑娘消腫的手頓了一下,神色有一瞬間的晦暗不明,倏爾又恢複平靜。


    “沒有。”


    “真的嗎?”


    程見月又追問了一句,看著軟嫩雞蛋上的那條小裂痕,可不像是沒有的樣子。


    陸南誠起身,目光不知道落向了哪裏,又恢複了以往一副吊兒郎當刀槍不入的樣子。


    “你看我像是會被人欺負的樣子嗎?”


    見程見月不說話,仍是沉默的盯著他,陸南誠被打敗了,直視她的眼睛,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側臉,蹭了蹭,又親了親。


    笑著發誓道:“真的沒有。”


    “他們應該也打不過你。”


    程見月抽迴手,又軟軟的躺了迴去,流眼淚也是很費精力的。


    她哭完那會兒,睡的是真香。


    “他們都沒有語言攻擊你嗎?”


    忽然,程見月又扭頭問他。


    “語言攻擊算什麽攻擊?”


    陸南誠一臉不以為意的樣子。


    程見月從背後抱住他,小臉貼在上麵,一動也不頂。


    好像陸南誠是一棵大樹,可以供她肆意依賴的大樹。


    她的聲音又不由自主的帶上了哭腔:“他們一定說的很難聽。”


    畢竟都是從學生時代過來的,那樣封閉的環境,這樣的消息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新聞了。


    枯燥的學習生活之餘,最好的調味劑,百嚼不爛的大新聞。


    怪不得陸南誠給人的第一印象總是一副難以接近的樣子,誰也摸不透他的情緒。


    原來是太多雙眼睛盯著他,要看他笑話了,他們都在逼著他穿上厚重的盔甲。


    陸南誠對這個小哭包很是無奈,轉過身去,將人攬到了前麵來,細心的替人抹著淚。


    “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眼睛該哭壞了。”


    “要是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陸南誠微微怔愣,這句話比剛才那句心疼的殺傷力還要大。


    他的小姑娘在因為他那令人難過的過去而自責。


    可這怎麽也怪不到她身上去啊。


    她真的,陸南誠的心泛起陣陣漣漪。盯著小姑娘毛茸茸的小腦袋,眼神越發柔軟了。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得到一個人這樣的疼愛。


    上天給的運氣,他好像也不是一點兒也沒分到。


    剛剛睡過,程見月現在躺在床上格外清醒,雖然眼睛真的哭的很累。


    她乖乖躺著,閉目養神。


    嘴上仍是不停,她今天的興致格外的高,好像是第一天知道,原來陸南誠也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


    陸南誠時不時搭上一句,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氣氛輕鬆的要命。


    認識了這麽久,水乳交融了這麽多次,直到今天,兩人才好像真正的有了點兒“陪伴”的感覺。


    心心相依,原來如此令人雀躍。


    聊到最後程見月實在是困了,沒有任何征兆了沒了聲兒。


    聽著枕邊人勻稱的唿吸聲。


    陸南誠的耳邊迴響著她臨睡前的最後一句話。


    她的語氣輕鬆,帶著調侃。


    她說:“陸南誠,你沒想過結婚,我不願意為婚姻犧牲,我們好像都長成了我們小時候最討厭的樣子呢。”


    是啊,就像是一種宿命,他們都長成他們小時候最討厭的人的樣子。


    怎麽會這樣呢?


    可是這麽糟糕的事兒,因為有人陪著,好像也不是這麽令人難以接受了。


    程見月睡覺的時候不喜歡讓人碰,她說這樣會打擾她睡覺。


    每次隻有在累極了的時候才會懶的反抗,要不就是陸南誠等人睡著了之後,偷偷將人攬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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