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辰謹倒地前出於本能撐了一下身體,護住了頭顱。


    所以他最後是側躺著倒下,失去意識。


    “葉辰謹!葉辰謹!葉辰謹!”


    葉媽快速奔向葉辰謹,連忙把倒地的葉辰謹翻成平躺姿勢,一邊唿喊拍打葉辰謹判斷意識情況,一邊檢查葉辰謹的口鼻是否通暢。


    葉媽用手判斷著葉辰謹的頸部搏動和唿吸,確定出葉辰謹完全失去生命體征。


    她頭腦清晰,快速判斷情況,兒子沒有體檢一直沒問題,沒有既往疾病,一開門就直直倒下失去意識,心源性猝死可能更大,在4~6分鍾內心肺複蘇成功率最高。


    葉媽本人就是學醫,即使後來多年都從事心理學,她也具備醫療從業者的基本素質,越是人命關天的事,越要冷靜。


    但葉媽不慌,葉爸可慌得不行了。


    葉爸手發抖,腿發軟,跪在葉辰謹旁邊喊著:“兒子!!兒子!!快醒醒!”


    葉媽冷靜地指揮著慌亂得拋眼淚的葉爸:“老穀你不要慌!快打120,去樓底下拿aed除顫儀。”


    葉爸點點頭,被葉媽的鎮定氣場感染,兒子一定還有救!


    他強撐著身體,按照葉媽的話行動,一邊打120,一邊跑樓底拿aed除顫儀。


    即使倒在地上的是她的兒子,葉媽也做到不自亂陣腳,以上一係列應對,葉媽隻花了15秒。


    葉媽跪地,擺出標準按壓姿勢,定位,掌根發力,身體重量垂直下壓,按壓和人工唿吸比為30:2,葉媽實打實地,按照標準頻率和深度按了很多輪…


    這種持續動作其實很累,葉媽這麽多年被穀星舟養得沒幹體力活,葉媽的體力耗費很快、汗一直流。


    但身體上的脫力還能忍,最重要的是葉媽心理上的恐懼脫力感。


    她清楚地知道,這已經過了4分鍾,雖說黃金搶救時間是15分鍾,但超過6分鍾後,越往後,成功的概率越小。


    分秒的流逝中,越往後,葉媽越緊張。


    她的措施明明很及時很標準,她按了這麽多輪,為什麽她的寶貝兒子還沒醒…


    她按的是自己兒子,是這麽多年又乖又孝順、沒讓她擔心過一點的驕傲兒子。


    葉辰謹遲遲不恢複意識的恐懼感襲遍葉媽全身,葉媽覺得自己的心像鉛塊,在重重地下墜,她不敢想天塌了,這個家該怎麽辦。


    葉爸跑得飛快,可除顫儀雖是救命神器,但超過4分鍾後使用,搶救成功率也大大降低…


    急診救護車走得是救護專用通道趕來,龔偉萬萬沒想到接的是沒有心跳的葉辰謹,他大驚失色地把葉辰謹推上車,一上車就不停歇地心髒按壓起來。


    即使龔偉知道葉媽的按壓肯定很及時,但現在還沒醒的這情況…趨近於必死無疑。


    但龔偉還是堅持讓同事打開電除顫儀…


    葉醫生說過,醫生是最後一位替病人和死神搏鬥的人…


    另一個醫生小莊,也就是在醫院葉辰謹帶的小弟,平時都喊葉辰謹為老師,他連忙打電話給了主任,要求調用人工肺ecmo團隊。


    s市第一人民醫院急診人工肺ecmo團隊的隊長還是葉辰謹…


    之前他的葉老師還救活一個突然心源性猝死心髒停止超過4小時的人,小莊相信,善有善報,老師定能搶救過來。我


    葉媽的恐懼全部湧上來,臉色發白地被葉爸摟進懷裏,她覺得希望不大了,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葉媽能悲傷成這樣,葉爸知道…沒救了。


    葉爸摸著葉媽的頭,強忍悲傷,若兒子沒了,葉爸撐著力氣說道:“老婆…跟著去急診室看看兒子吧…打車去吧,我們倆開車會出事。”


    葉辰謹的外套在急救時被解開揣進了兜裏,手機在外套裏麵嗡嗡響著,響了幾聲就掛了。


    過了一會兒,葉媽失魂地掏出兒子的手機,當看見屏幕上閃爍著【我家風哥】的未接語音時,葉媽脊背一彎、卸了力地趴葉爸懷裏,嗚咽著說:“寒風電話…怎麽辦?”


    葉爸麵露苦澀,痛苦地說著“對不起”,他開始恨起自己天天取笑兒子追不到蘇寒風,懊悔自己當爸的失職。


    葉媽認真想了想,還是打了迴去。


    “葉辰謹?”


    蘇添樂愉悅的語氣響起…


    蘇添樂沒有聽見想象中欣喜喊著“風哥”的聲音,倒是意料之外的葉媽充滿悲戚的語音響起…


    “寒風,我是辰謹媽媽,辰謹他情況不太好…”


    急診室?猝死?怎麽可能啊…


    從大喜轉到大悲,隻是一個電話的事,這是蘇添樂一生中接過最恐怖的一個電話。


    嗡地一聲,理智的弦全部斷掉,蘇添樂覺得自己的腦子被猛地鋸成兩半,疼得他直不起身。


    希望明明近在眼前,以後的路明明非常美好。


    他的大醫院在蓋了,很快就可以把葉辰謹放裏麵。


    葉辰謹馬上就有一個豪華大醫院了,他馬上就可以牽葉辰謹的手了……


    蘇添樂難受地捂住胸口,跌跌撞撞地推開門。


    他跑到轉角時,撞到了大花瓶。


    蘇添樂隨意抹開臉上粘膩的液體,他感受不到疼痛,隻是他一下子看不清方向,眼裏隻剩一片血色。


    不過蘇添樂的腦中全是葉辰謹,他隻想知道葉辰謹現在疼不疼,他隻想趕緊去s市拉住葉辰謹,他想求葉辰謹不要拋棄他……


    周圍的下屬全部驚唿著圍上失心瘋一樣的蘇添樂,有人喊醫生,有人急著上前表現、噓寒問暖…


    蘇添樂胡亂地推開他們,喊著:“滾開,送我去s市醫院!”


    保鏢們聽令,趕緊扶著蘇添樂下樓…


    在代表那裏陰陽怪氣完的阿傑正得意出門,看見被保鏢扶著的渾身是血的蘇總,他被嚇得大驚失色,屁滾尿流地跑過來詢問出什麽事了…


    阿傑最壞的情況就是:他的老板貪汙腐敗被抄家了?


    但很快,阿傑便同情起他的老板。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樣無助的蘇總,蘇總眼淚多得要命,語氣絕望地朝他喊著:“阿傑,我愛人在搶救…”


    阿傑立刻讀懂了他的老板,在老板需要幫助時,阿傑利落地當起合格的助理,阿傑指揮著保鏢秘書,操辦著一切,讓他的老板安心地沉浸在悲傷裏、當起絕望的哭泣木偶…


    急診科的老主任在手術室裏,竭盡所能地救著自己的愛徒。


    而平時明明是葉辰謹帶著他們做ecmo,這次躺著的卻是葉辰謹……


    體外膜後氧合技術,關鍵在於血液泵與人工膜肺。


    即兩根導管與葉辰謹的上下血管相接,一根插入腦後血管,一根插入大腿血管。


    相當於將葉辰謹大腿的靜脈血抽出來,機器在外界替代葉辰謹“唿吸”,機器會將產生的“動脈血”運到葉辰謹腦後,從而進入體內,為葉辰謹供氧……


    如果問蘇添樂為什麽打拚這麽多年還喜歡葉辰謹,可能是因為葉辰謹這樣的人少之又少:


    靜不下心工作的下屬們在想:【最近是不是要換老蘇總來上班了?】


    恭敬地陪在蘇添樂旁邊的阿傑在想:【這次他表現得不錯,如果蘇總的愛人搶救過來,蘇總應該會給他加薪…】


    裏麵躺著的葉辰謹如果還有自我意識,可能在想:【這樣子會不會把風哥嚇壞了。】


    旁人把蘇添樂當作不同份量的過客,但蘇添樂是葉辰謹獨一無二的主角。


    旁人主要看的是利益,但葉辰謹把愛情的一腔熱血全部放蘇寒風上…


    鮮紅的木偶把頭壓在手術等待區的牆壁上、眼睛紅著要命,嘴裏重複哀求著:“阿姨,你們別說得像葉辰謹不在了一樣…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老天會保佑好人的。”


    蘇添樂在心裏祈禱著上天,他還沒好好對葉辰謹,沒好好迴應葉辰謹的喜歡。


    隻要葉辰謹這次能好好挺過來,他下半輩子一定吃齋念佛,他一定散盡家財、積善行德。


    “葉辰謹,你快醒,隻要你醒了,我一定會把你寵上天……


    “真的,我不騙你。”


    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手術燈熄滅,蘇添樂顫抖著抬起哭紅的眼,期待著裏麵走出的人。


    阿傑覺得他老板的靈魂已經死了,隻剩空洞的軀殼,脆弱得不堪一擊,而決定靈魂會不會複活,就隻看手術裏的人能不能活著走出來。


    可主任紅著眼睛搖搖頭,醫生們哭著道歉,葉媽撲到病床上,撕心裂肺的哭泣聲響起。


    蘇添樂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此時此刻,他不堪一擊的心完全墜下,世界崩塌……


    阿傑沒想過,他會從老板這裏看見萬念俱灰四個字。


    阿傑知道,這次他加不了薪,以後公司的生活肯定不好過了……


    蘇添樂愣在原地,眼神空洞,無所不能的葉辰謹怎麽可能不出來,他閃閃發光的大學霸怎麽可能躺著。


    他覺得他的血凍成了冰,心碎成了渣,五髒六腑移了位置。


    他終於明白,什麽叫錯過,什麽叫遺憾,什麽叫天人兩隔。


    他有罪,他明知道有個人天天眼巴巴地捧顆心等他……


    他有罪,他明知道那個人有多膽小,發個消息都斟酌好久……


    他該死,他明明知道那個人就想看看他、就想簡簡單單地吃個飯而已……


    蘇添樂麻木地走向病床,心痛地看著麵色蒼白的葉辰謹。


    他的葉辰謹,一個人走會不會害怕?


    蘇添樂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將鮮血滴在葉辰謹的嘴唇上,將葉辰謹染出血色。


    蘇添樂輕聲說:“葉辰謹,你說過的,有重生、有天堂、有平行世界,對不對?”


    葉辰謹沒迴答。


    葉媽打量著失魂落魄的蘇寒風,遲疑片刻後,認真地點頭,煞有其事地說:“有的!是有的!”


    阿傑也在一旁附和著點頭。


    蘇添樂擠出一個帶著眼淚的難看笑容,拿著領帶抹鼻涕,喉嚨發幹地說:“是的,葉辰謹也這樣說的,他之前寫了很多紙條告訴我有的。”


    可緊接著,蘇添樂就撇著嘴看著葉辰謹,一字一句說:“葉辰謹,你騙人……帶我一起死吧。”


    周圍的哭泣聲止住,死寂般沉默了一會兒。


    葉爸立刻緊張地上前,認真地趴蘇寒風耳邊說:“寒風,胡說什麽呢?葉辰謹隻希望風哥好好活著。”


    “寒風!你別這樣,過來包紮,辰謹會傷心的…活著的人要好好活著,他天天說風哥工作特別努力呢?”


    葉媽也俯身拍著蘇寒風說著很多安慰的話,她把蘇寒風當成親人,兒子沒了,兒子的心上人可不能病了。


    蘇添樂固執地把頭埋葉辰謹脖頸處,縮著脖子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沙啞又微弱的聲音響起:“葉辰謹,對不起啊。”


    葉媽站在旁邊,看著這幅畫麵,輕聲說:“寒風,你沒有錯啊。”


    我有,我罪不可赦。


    他最大的錯誤就是以為一切都來日方長。


    他以為世界都是他的囊中之物,總想著功成名就後再來牽葉辰謹的手。


    他傻傻地當一個愛葉辰謹的蘇寒風,變成葉辰謹的囊中之物不好嗎?


    【葉辰謹,你怎麽這麽沒有脾氣,一直乖乖被晾在旁邊。


    葉辰謹啊,對不起啊,我忘記了十五年在生命長河中的份量啊。


    葉辰謹,如果像你紙條寫的一樣,有重生、有天堂、有平行世界,那麽我到時候變成就變成你的一條狗,換成我追你,好不好啊?


    不對……葉辰謹,到時候你應該換個人喜歡,不要再喜歡白眼狼一樣的我了。】


    他不拒絕葉辰謹的愛與忠誠,也不迴應葉辰謹的滿滿心意。


    他把玩著葉辰謹的心洋洋得意,隻有累了才會大發慈悲地理理葉辰謹。


    他該下地獄,他完全配不上美好的葉辰謹啊。


    阿傑覺得這時候撇著嘴默默流淚的蘇總可憐得要命,像找上帝要糖吃的可憐孩子。


    可阿傑知道,給蘇總糖的上帝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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