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讓正在禦書房議事。


    建平帝麵色不佳,聲音低沉:“你送進宮的信件朕已經看到了。”


    “郭嬪和沈誠定會犯錯,他們一旦動手,朕決不輕饒。”


    沈讓不怎麽關心這些,他隻問:“我娘她身體還好嗎?臣想見她。”


    建平帝靜默了片刻,竟然同意了。


    “朕允了。”


    沈讓抬頭,幽深的眼眸裏探不出喜悅的情緒。


    他也沒有多問,隻耐心的等在一旁。


    禦書房氣氛凝滯,徹底靜了下來。


    建平帝手裏雖拿著奏折,但他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他為什麽會同意。


    因為時機到了。


    薛凝隻要忘卻前塵,就不會再痛苦。


    他所編織的那些往事,就連他也有些沉溺其中分不出虛實。


    但到底是太過在意,他心底總歸是有一絲擔憂。


    建平帝想到他的安排,放下了手裏的折子,起身往外走。


    經過沈讓時,他淡聲吩咐:“跟朕迴養心殿。”


    一路上,兩人都未再說話。


    距離養心殿越近,沈讓的心便越是不受控,他也說不出心底的感覺,但他內心不平靜。


    他上一次見到他娘還是在六年前。


    他去戰場之前,沈宴召他迴京,應是怕他死,叮囑了許多事宜。


    就在那時,他隔著很遠見到他娘在低頭繡衣服,兩人並沒有見麵更沒有說話。


    沈讓迴想到此處,他麵色漸沉。


    他從來都不會質疑自己的直覺,他明白這次不一樣,一定會有事發生。


    養心殿是帝王居所,守衛森嚴,因為裏麵住著薛凝,侍衛多了一倍都不止。


    沈讓踏進殿內時,卻在想著,他娘是如何跑去了禦花園。


    正思索著,他看到了一抹窈窕的身影走了出來。


    那女子麵容上滿是柔意,見到沈宴更是喜笑顏開。


    本就是當年豔冠京城的美人,此時笑靨如花,雙眸灩灩,堪稱清麗脫俗。


    沈讓盯著那張臉,也不知是血脈相連的羈絆還是那張一瞧就知道是他生母的臉。


    他內心起了漣漪,沒有怨恨沒有喜悅,卻很複雜。


    他長得確實很像他娘。


    薛凝已經被沈宴摟在懷裏安撫:“阿凝對不住,我今日忙得太晚了,讓你久等了。”


    薛凝柔柔一笑:“沒關係,再晚我都會等你。”


    建平帝摩挲著她的手,頓了片刻,才讓出身後的人。


    他笑著說:“阿凝,咱們得兒子迴來了,你不是一直記掛他嗎?”


    “他一直在北疆抵抗蠻族,近日才迴京,一直忙到現在都未前來給你請安,他不孝。”


    “我今日帶他過來了,你還記得他叫什麽嗎?”


    薛凝這才看向他身後,看到沈讓的那張臉,她麵色浮現出欣喜。


    她上前扯住沈讓的衣袖,抬手溫柔的撫摸著這張臉。


    “阿讓,你迴來了。”


    沈讓身軀僵硬,最開始想躲,卻強忍著沒動。


    他頓了許久,抬起頭,目光極冷的看向沈宴,眸中戾氣翻湧,心中悶堵卻要強行壓製。


    他穩下心神,緩了良久也做不出孝順兒子的模樣。


    他點了點頭,盡力將聲音放溫和:“娘,兒子迴來了。”


    薛凝失了憶,雖因為藥物損了幾分心智但她不傻,她察覺出異樣。


    她麵色有些不安,語氣也有著內疚:“阿讓,你可是埋怨你爹讓你去了北疆?”


    “我了解他,你爹也是為你好,你別怪他。”


    沈讓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神色毫無波瀾,隻安撫:“娘別擔心,兒子都明白。”


    薛凝鬆了口氣,雖眼下還早,但她還是吩咐:“去備一些膳食,阿讓恐怕該餓了。”


    宮人領命退下後,三人就去了外殿落座。


    閑聊時,沈讓兩人都配合著薛凝,表演的滴水不漏,一家人其樂融融,氛圍極好。


    等到擺膳的時候,沈讓也沒有拒絕。


    他本以為,今日一切都會這般平靜的先度過去,剩下的他再和沈宴算賬。


    然而,膳食還沒擺好,意外卻發生了。


    薛凝突然捂住額角,神色恍惚,沒等沈宴攙扶,她便抬頭直勾勾的盯著沈讓。


    那眼神,很複雜,裏麵有疼愛有愧疚有怨恨甚至有著羞恥。


    她臉色發白,站起身,聲音顫抖:“不是的,一切都是假的...”


    隨後她便抓住沈讓的手,喃喃道:“別怪娘,你去北疆是最好的選擇。”


    “娘故意表現出痛恨你,就是想讓你離開京城,宮裏一點都不好,你留在宮裏很危險。”


    “你去北疆,那裏有你舅舅,他會教導你,你不能像那兩個男人,不能像他們...”


    沈宴神色難掩慌亂,他不敢上前觸碰她,隻輕聲哄著:


    “阿凝,你說這樣的話,兒子該嚇到了。”


    薛凝麵色痛苦,口中胡言亂語:“我有什麽錯?沈容是卑鄙無恥的小人,你又能好到哪裏去!”


    “我算什麽?棋子嗎?還是你們兄弟手中任意羞辱的玩意!”


    沈讓在旁靜默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潮起伏。


    往日裏不甚清晰他也無心探究的真相仿佛唿之欲出。


    他微微垂眸,再也待不下去,轉身離開了。


    他一直等在禦書房,過了一個時辰才等到了沈宴的身影。


    兩相對視,誰都沒有說話。


    沈讓有著極致到詭譎的平靜,他沉聲問:“我娘她如何了?”


    建平帝麵容上有著疲憊和後怕,他徑直走到上首,聲音十分縹緲:“她睡下了。”


    沈讓頓了許久,再抬頭時,他目光冷然,態度很強硬。


    “我要帶我娘和昭寧迴北疆,京城不適合我娘休養,我也不想要你的皇位。”


    “放我離開,我為你守北疆,為你收複北狄,為你開疆拓土。”


    建平帝聽完卻笑了,他目光平靜,麵色漸沉。


    “你憑什麽和朕提條件。”


    沈讓神色冷如寒冰,他自幼被教導凡事需沉著應對,應做到泰然自若。


    但他今日做不到。


    他語帶戾氣:“憑什麽?憑我是她的親生兒子,我不會給她用藥,我不會傷害她!”


    “你將人強占,卻行這般下作的手段,損了她的心智,我不能容忍我娘被如此對待。”


    “你既然不能好好對她,何苦拿著情深似海的名義囚禁她,不過是為了滿足你自己的私欲罷了。”


    建平帝沒有發怒,隻問:“那你呢?昭寧被你藏到哪裏去了?”


    “你調動私兵,你想囚禁她,甚至想把她送到北疆。”


    “你問過她願意沒有?”


    “沈讓,你養的私兵足有幾萬,你的所作所為,與造反無異。”


    “你想造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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