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雍雅沒有一句提及葉亭曈。


    她接著說道:“我在樂遊山下發現四五個黑衣人行蹤詭秘,其中一人背著個麻袋,麻袋裏露出一雙鞋,正是我此前見葉長盛穿過的那雙。”


    她悄悄跟了上去,看見黑衣人在麻袋上點了一把火,連同裏麵的人一起燒了,然後埋入土中。


    之後,雍雅遙遙尾隨,看見他們進了幽都城,入了渡厄宮。


    她跟不到宮裏,所以當時確認不了他們是誰。


    難怪雍雅沒有急於去妖界,而是留在渡厄宮裏,伺機探查幽都城主的秘密。


    在假山山洞裏,她之所以對地形如此熟悉,是因為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闖入那裏了,隻不過每次都沒有她想要的收獲。


    “後來我返迴埋屍地點,把屍體挖出來看了,死者雖被燒得麵目全非,但高矮與葉長盛相符,且腳有六指,應該很好辨認。”


    “那人應該就是葉長盛,可惜樂遊派已經沒有熟知葉掌門形貌的人了。”雍雅微微歎氣。


    葉亭曈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道:“是他!”


    雍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怎麽知道?”


    紀柔兒與何書墨的目光也齊刷刷朝她刺來。


    “是我告訴她的。”君離手臂攬在葉亭曈身後,道,“我與葉姑娘相熟,她曾與我提起葉掌門腳有六指這迴事。”


    這解釋顯然有些牽強,一個女兒家怎麽會和外人提起自己爹有幾根腳趾的事?


    但葉亭曈此刻顧不得暴露身份,她迫不及待地追問道:“葉掌門他……葬在何處?”


    “樂遊山腳浣紗台往南三百步,有棵枯樹旁邊便是。”雍雅越發狐疑地看向葉亭曈,“朝霞姑娘與葉掌門似乎有些交情。”


    君離替她答道:“我們與他打過些交道,樂遊派滅門慘案實在駭人,所以她忍不住多問了兩句。”


    雍雅沒有再追究,是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葉掌門的屍體雖然被燒毀,但還是看得出有些異常。新鮮的屍體焚燒出來,不會是那個樣子。”


    “現在我知道了,那是因為他渾身血液被吸幹的緣故,所以比新鮮的屍體燃燒得更加充分。”


    有了雍雅的證詞,處理屍體的人已經確認是城主手下無誤。


    葉長盛遺體失蹤的謎題也已解開——


    城主不想讓人知道葉長盛在死後被三足金樽吸幹了全身血液,才將他的屍體單獨處理。


    幽都城主,這個麵具背後的女人,就是樂遊派滅門慘案的主謀。


    城主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


    “你們真當自己是群聰明人?知道了又如何?你們今天沒有一個人能活著走出渡厄宮。”


    城主指揮赤鴞們將君離等人團團圍住。


    君離本在運氣調息,忽然覺得胸口處針紮一樣疼痛。


    葉亭曈隻覺胸口發悶,雍雅和其他幾人也察覺出了不對勁。


    “你把毒下在了何處?茶水是無毒的。”君離一手捂住胸口,心髒處的舊傷疼得陣陣發緊。


    “普通的毒怎能瞞過洛少俠的眼睛?”幽都城主笑道。


    “剛才那爐香怎麽樣?我可是把毒混在了上好的沉香裏。這惡魂倒是幫了我一把,你們越是使用真氣或靈力,毒發就會越快。”


    葉亭曈的神誌已經昏沉起來,不,她不能這樣死掉!


    至少,也要先報了滅門之仇!


    她提起“鴻蒙”,將舌尖咬破。


    腥甜的痛感讓她清醒了許多。


    她將畢生功力運於劍身,向幽都城主衝了過去!


    嘭地一聲巨響,她像一隻玩偶一樣被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找死。”幽都城主腳下一動,瞬間已經近了葉亭曈的身,第二掌向她的顱骨拍去。


    葉亭曈渾身的骨頭都摔散了,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那致命的一擊——


    被擊中的人是君離。


    葉亭曈抬著眼,看著君離從她麵前墜落下來,眼中慢慢失去神采。


    他在她麵前反複死去無數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絕望。


    葉亭曈醒了。


    入目是那張熟悉的床頂,小木屋裏的香快要燃到盡頭,葉亭曈一伸手,掐掉了最後一點火星。


    “擦擦臉。”鶴歸遞過來一張手帕。


    明願心躲在他的身後,正有些好奇地看著她。


    葉亭曈接過手帕,胡亂往臉上抹了抹,她的手有些抖,仿佛還沉浸在剛才的夢裏。


    “她在夢裏為什麽一直哭啊?”明願心不解地問。


    鶴歸搖搖頭,沒有迴答她。


    手邊摸到“鴻蒙”的劍柄,葉亭曈抓緊了它,克製著道:“對不起,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葉亭曈下床走了出去。


    阿音一路跟到了門邊,遠遠望著她越走越遠,往黑河渡口去了。


    *


    葉亭曈出了幽都地界,再一次迴到樂遊山腳。


    溪水淙淙,白葦萋萋,浣紗台是淺灘上的一片巨大石台,水清且靜,小時候父親常常帶她到此處捉魚。


    她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浣紗台,往南三百步是密林,雍雅說的那棵枯樹很顯眼,因為方圓百步之內隻有它是枯死的。


    左右都是參天大樹,狂野蠻橫的樹冠奪去了它們同類的養分,枯樹沒能在一片繁盛的枝葉中闖出一條生路,隻好默默地縮在陰翳之下,不見天日。


    枯樹下的青苔都長得比它精神,歲月和落葉完全抹去了此處曾經埋過一個人的痕跡。


    葉亭曈甚至不知道該向何處哭。


    她茫然地站了一會兒,最終把手中的酒澆給了那棵枯樹,然後以樹為碑,刻上了父親的名字。


    “爹,女兒不孝。”葉亭曈喃喃低語。


    “我連在夢裏都沒有能力殺了幽都城主替您報仇,我甚至連她長什麽模樣都不知道。”


    五年前,幽都城的連環殺人案雖然被君離破解,但京儒死時的縱火案卻是一樁懸案。


    因為現實的阿團在地牢就被鐵劍下的暗箭殺死,他沒有機會說出任何關於幽都城主的證言。


    君離和葉亭曈從始至終沒有在地牢發現其他可疑人的蹤跡,隻以為阿團是與他們走散,不小心中機關暗器身亡的。


    阿團死後允成失控,君離是在地牢中用“歸墟”製服了惡魂。


    幽都城主殺死阿團之後應該就退走了,她沒有放出藥傀對君離和葉亭曈下手。


    所以當他們找到那間藏有自毀裝置的屋子時,有足夠的時間尋找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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