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離很認真地思考片刻,道:“想過。”


    “但後來我發現,如果白霓裳不是我娘,從紀仲明的立場上看,他並沒有什麽非死不可的過錯。”


    “錯的是人妖兩族的對立,是欲望挑起的戰爭。難道我要把所有鼓動兩族交惡的仙門都滅一遍嗎?”


    這道理講得再明白不過,葉亭曈卻仍不放心。


    她鄭重其事地道:“君離,你答應我,無論什麽時候、出於什麽原因,都不要去聚齊七星鑰,不要打開七星鎖!”


    君離愣了一愣,“怎麽忽然說起這個?”


    “你答應我便是。”葉亭曈執拗道。


    君離啞然失笑:“答應答應。那破鑰匙我一點興趣都沒有,要不是七星鎖在幽都山,我才懶得去管這檔子事。”


    “以後什麽事都不許瞞我!”


    君離寵溺地笑:“好。”


    “還有,以後不許讓自己陷入危險,你若是敢比我先死,我就找個山崖跳下去,讓你幽都山後繼無人!”葉亭曈兇巴巴地道。


    君離用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葉亭曈,低低的笑聲裏帶著一絲促狹:


    “你的意思是,隻要我倆活著,就能後繼有人了?有多少人?”


    葉亭曈一愣,半晌才明白他話中意味,雙頰立馬漲得通紅,啐道:“你那張嘴就該縫上!”


    君離笑得傷口疼,捂著腹部哎喲直叫:“那我可得努力活久一些……”


    *


    天上的燈火幾度明滅,再服幾迴仙藥,君離的傷就好得差不多了。


    閑下來的時候,葉亭曈問青蓮和金纓子,是否知道開陽鑰由哪位仙人保管。


    “你們是為這事而來?前些日子昆侖不是派人送信來問過了嗎?”金纓子道。


    “開陽鑰的看守者是火鳳南錦,她離開仙界的時候,將它一同帶走了。如今我們也不知道它的具體下落。”


    “這麽說,南錦真的叛離了仙界?”葉亭曈問道,“她為什麽要帶走開陽鑰?”


    “這話我可不愛聽了。”一旁擺弄棋譜的青蓮忽然插話道:


    “你們人界隻約定了由火鳳保管開陽鑰,可沒規定要在仙界保管,她離開仙界,開陽鑰自然是要帶走的。”


    “我們這兒也從來不存在什麽‘叛離’,各人有不同的活法罷了。”


    “南錦去追求她想要的,一不傷天二不害理,所有仙族人都會祝福她。”


    葉亭曈誤解了金纓子的意思,青蓮的話將她腦海裏那些曆盡艱辛追尋愛情的戲碼碾了個幹淨。


    她麵上一窘,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下去。


    金纓子大笑起來:“小丫頭,你的眼極幹淨,看得見仙界的原貌,卻越不過人界的藩籬嗎?”


    “人的規矩是人定的,我們這兒隻有天定的規矩。”


    葉亭曈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仙人活得當真瀟灑,令人羨慕。”


    君離低聲在葉亭曈耳畔貶損道:“這家夥慣會話藏機鋒,你若聽不懂,全當他在放屁就好。”


    “嘖,怎麽說話怎麽說話的?!還想不想找開陽鑰了?”金纓子佯怒道。


    “前輩知道開陽鑰在哪?!”葉亭曈驚喜道。


    金纓子哼了一聲,給了君離一個白眼,轉頭向葉亭曈道:


    “去妖界尋找火鳳的埋骨之地,或許能得到一些線索。”


    “當然,最終找不找得到開陽鑰,就憑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君離問道:“此次人界的動蕩與昆侖派不無關係,前輩這是不打算插手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我們這些老古董大可自在庸碌。”金纓子擺了擺手。


    他指向頭頂,大笑道:“便是天要塌下來,也可與天一同覆亡,天沒有塌,盡可酣睡三年五載,做一場春秋美夢!”


    說罷,振袖而去,一頭紮入與青蓮的弈局裏了。


    君離與葉亭曈也不便久留,他們必須趕在對手之前找到開陽鑰,遂與二位仙人告別。


    *


    葉亭曈離開仙界,便換上狐妖時舞所製的人皮麵具,搖身成了君離的“妹妹”。


    君離去信鶴歸,叫他在妖界會合,他與葉亭曈從大玄峰前往小玄峰,二人再次經過幽都城。


    城內依然有赤鴞在巡邏,街上行人稀少,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君離二人迴到客來酒肆。


    洛氏的地盤恐怕是城中鮮有的一處安全之所,店裏生意不錯,竿兒隻向君離道了聲“客官請坐”,便又忙前忙後去了。


    “這家夥,怕是忘了我交代的事。你坐著,我去問問他。”君離說罷,便起身向竿兒走去。


    葉亭曈見君離同竿兒耳語了幾句,不一會兒,沉著臉迴來了。


    “怎麽了?有七星鑰的消息嗎?”葉亭曈問。


    “尋到一個相關的人,不過……恐怕有人比我們先找到他了。”君離歎了口氣,“走吧,我們去現場看看。”


    竿兒帶著他們到了城中一處偏僻的小木屋外。


    院子的門虛掩著,三人推門進去,隻見院子中間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機械,似乎院子的主人是位工匠。


    隻不過那些機械稀奇古怪,葉亭曈看不出是用來製作什麽的。


    推開木屋的門,濃重的血腥味立馬迎麵撲來,令人作嘔。


    葉亭曈連忙捂緊了口鼻,隻見廳堂中央的地麵上滿是成塊的血跡,雖然因幹涸而呈現出暗紅色,但依然觸目驚心。


    這些血跡讓葉亭曈想起了樂遊山上血流成河的場景,她忍不住轉身蹲在門口幹嘔起來。


    君離拍了拍她的背,心疼道:“你在外麵等我吧。”


    葉亭曈嘔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她緩了緩,慢慢起身,倔強地搖頭道:“我沒事。我不看那些血就行了。”


    葉亭曈將大門敞開透了會兒氣,屋子裏的氣味終於淡了些。


    她迴到廳堂,將視線移到了血跡的正上方——


    從房梁垂下一條被割斷的麻繩,麻繩上也沾滿了暗紅的血。


    “這繩子是幹什麽的?”葉亭曈問。


    “死者就是被這根繩子綁住雙腳,倒懸在梁上的。”竿兒道,“屍體已經埋了,就在院子裏。”


    “這是半個月以來幽都城內連續發生的第四起命案,四名死者都被割開脖子,倒掛起來,放幹了全身的血液。”


    除此之外,屋內桌椅瓶罐全被砸碎,甚至沒有一條齊全的凳子腿,似乎曾經受害者與兇手發生過十分激烈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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