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香嫋嫋燃起,葉亭曈再一次迴到五年前的金陵。


    夢裏的她依然固執地想要改變一切,她救活了方知許,救活了銀玫瑰,救活了閻靖義和枝嫚,卻唯獨救不活她的雙親。


    記憶裏那個無憂無慮的葉亭曈,在樂遊山的梅香血影中死去了。


    她接過狐妖時舞遞過來的人皮麵具,將自己的哀怒愛恨都掩藏於新的身份之下。


    他們決定將計就計,讓葉亭曈被“殺死”,換個身份暗中調查樂遊派滅門案。


    “不錯不錯,相貌雖不打眼卻甚是耐看,時舞姑娘的手藝到底是天下一絕。”君離上下打量著葉亭曈的新麵貌,十分滿意地點點頭。


    葉亭曈拿起銅鏡左看右瞅。


    方才那張纖薄的麵具似乎有生命一般,剛靠近她的臉就活了,自己吸附了上去,將她嚇了一跳。


    她不禁在臉蛋上掐了一把,這副麵孔仿佛真的長在了臉上,不露絲毫破綻。


    “這是特製的還顏水。你大可放心,沒有還顏水,這麵具是摘不下來的。”時舞將一隻小巧的琉璃瓶遞給葉亭曈,“一滴就夠了。”


    葉亭曈謝過時舞,將還顏水收進貼身的錦囊中。


    錦囊裏藏著天璣鑰,另外還躺著一支鑲嵌紫色寶石的銀釵,正是出現在樂遊山的神秘女人所遺落。


    君離瞧見,伸手將天璣鑰和銀釵拿了過去。


    “這個我先替你保管,被有心人發現,難免懷疑你的身份。”


    “啊,對了,還有你的佩劍,太紮眼了,能不能換一把?”


    葉亭曈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君離的提議。


    但“鴻蒙”是葉父的遺物,葉亭曈不願讓它離身,便想了個折中之法,用布條將劍鞘和刻著“鴻蒙”二字的劍柄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


    離開時舞的小屋後,葉亭曈問君離道:“我們先去昆侖嗎?”


    “不,既然現在已知有昆侖派的人在插手,就不能打草驚蛇。”君離邊走邊道:


    “他們的下一個目標一定是我爹手中的玉衡鑰和仙界的開陽鑰。”


    “隻要守住這兩個地方,必定有與他們交手的機會。”


    “若幽都山有任何異動,鶴歸會第一時間知會我。”


    “所以,我們先去仙界。”


    與幽都山鼎足而立的,還有兩座山峰,分別為大玄峰、小玄峰。


    大玄峰為仙界的入口,小玄峰則通往妖界。


    三座山峰隔河相望,黑河的形狀俯瞰像一個“夕”字,“丿”的最頂端便是幽都山,東南為大玄峰,西麵為小玄峰,中間那個“丶”的位置即為幽都城。


    幽都城三麵環水,是去往三座山峰的必經之地。


    這座城雖與幽都山毗鄰,卻並非洛氏的轄地,隻是曆來唇齒相依,每一任幽都城主與洛氏的關係不說親密無間,至少互不侵犯。


    君離二人從幽都去往大玄峰時,城中正在戒嚴。


    這景象君離司空見慣——


    天下亡命之徒多出幽都,能統禦這群亡命之徒的人,才可為幽都城主。


    可想而知,這寶座上沾染過多少鮮血。


    據說,兩個月前上一任城主還沒能把屁股坐熱,就被新人趕了下去,落了個屍骨無存的悲慘下場。


    街上蕭條得很,到處遍布著身披紅色鬥篷的人,看架勢是新城主的手下。


    這一個個跟要出嫁的大姑娘似的,腰間卻佩著三尺三寸的長刀,隨時可讓人血濺當場。


    城裏的居民們將這群紅衣人稱作“赤鴞”。


    “這新城主也不知什麽審美,不知道的還以為城裏辦喜事呢。”


    君離一麵嘟囔著,一麵拉著葉亭曈避進了巷口一家“客來酒肆”。


    酒肆是洛氏的聯絡點,裏麵倒是如常坐著賓客,看樣子新城主照舊例給幽都山的近鄰留了幾分薄麵。


    葉亭曈輕輕撥開窗扇,從店內暗暗觀察著紅衣人的一舉一動。


    “竿兒,給我沽一壺上好的春風釀!”君離吆喝了一聲。


    “少爺,你怎麽來了?”瘦竹竿似的掌櫃迎了上來。


    掌櫃禿頂很嚴重,是根光溜溜的竿兒,一顆明月似的頭顱在人群裏特別顯眼。


    他向君離道:“最近城裏不太平,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君離小聲向掌櫃的打聽道:“這新城主什麽來頭?”


    竿兒習慣性地摸了摸他的腦勺,後腦的地方已經被他摸得油光鋥亮的,“我著人去打探了,摸不著底兒。”


    “他成日裏戴個麵具,神神秘秘的,至今無人見過真容。”


    “隻知是個厲害角色,上任三天就把那幫不安分的部下治得服服帖帖。”


    君離想了想,從袖中摸出一樣物什,隔著袖口給竿兒瞧了一眼,隨後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


    葉亭曈迴過頭,正看見君離將衣袂一抖,那物什就隱沒了身影。


    她從窗邊走到他身側,道:“這群‘赤鴞’訓練有素,絕非普通的烏合之眾。”


    “幽都城常年混亂,如今有個能人來管管,是件好事。”君離見慣了幽都城的權力更迭,沒有葉亭曈那樣大驚小怪。


    他將沽滿酒的壺掛在腰間,拉著葉亭曈離開了酒肆。


    離開幽都去往大玄峰的路上,葉亭曈忍不住問:“你去酒肆就為了給仙界的舊友帶壺春風釀?”


    “是啊。我那位舊友嗜酒如命,若不帶一壺給他,非被他趕出仙界不可。”君離拍了拍腰間的酒,笑嘻嘻地道。


    “你方才同掌櫃的說了些什麽?”葉亭曈問道。


    “我……給他瞧了瞧天璣鑰的模樣,讓他派人留意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失竊的那幾枚七星鑰的下落。”君離道。


    葉亭曈搖頭道:“這恐怕很難。”


    君離沉默地笑了笑,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二人禦劍上了大玄峰。


    受三界罅隙間力量碰撞的影響,大玄峰與幽都山雖咫尺相望,景色卻天差地別。


    山頂是一片皚皚雪原,雲從身邊流淌而過,留下侵骨的涼意。


    山崖旁,有一塊長而窄的平台,台上綴滿冰淩,像無數雙仙子的素手伸向天空,指尖所向的方位正是天邊那一輪明月。


    “此為追月台,是仙界的入口。”君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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