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亭曈腦袋一嗡,她努力想驅散腦中翻滾而至的幻象,朝屋內大喊:


    “君離!停下!”


    幻象裏,她自己手執長劍,攔在一個男人麵前。


    葉亭曈擔心著君離,無法集中精力看清他的臉,她隻想君離從這該死的怨魂中全身而退。


    她看見自己與男人打了起來。


    男人一劍貫穿了她的肩膀,葉亭曈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幻象與之前連上了,葉亭曈想,她或許是在這時受的傷。


    許多的人圍了上來。


    葉亭曈的意識在琴音中不由自主地越陷越深。


    另一撥人也來了……


    不對,他們是妖族!


    她沒有見過的妖族……


    人族與妖族陷入了混戰。


    她看見一男一女打了起來,忽然,一枚細小的針不知從何處飛來,朝著女人刺去。


    女人躲閃不及,眼看就要中招。


    另一個男人忽然從斜刺裏躥了出來,受了那一針和男人的一劍。


    鮮血濺了滿地。


    葉亭曈大叫了一聲。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頭腦清醒過來的時候,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跪在了地上,汗水從下巴滴落到地麵。


    閻靖義和池魚正擔憂地看著她。


    “琴聲停了?君離怎麽樣了?”


    葉亭曈無暇顧及預示中尚未看清麵容的男人,她站起身來,恰看見一縷幽紅嫋嫋地飛入了屋中。


    君離雙指引過那縷幽紅,將它注入了枝嫚的眉心。


    待那縷幽紅全部進入枝嫚的身體,君離向顧淵喊道:


    “快!”


    顧淵急忙用畫筆沾上朱砂,按照君離的吩咐在枝嫚周身布下鎖魂陣。


    待顧淵的鎖魂陣畫完最後一筆,朱砂所成的筆跡驀地活了一般,在半空中形成一張紅色的符網。


    緊接著,枝嫚的身體忽然如遭雷擊,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君離撐著一口氣走到枝嫚身旁,伸手探了探她的脈搏,咧嘴一笑:


    “成了。”


    顧淵不可置信地搭上枝嫚的手腕,她的脈搏雖然還很弱,但至少暫時從鬼門關拉迴了半個身子。


    顧淵連忙取出金針,紮入枝嫚的幾處大穴,將她的心脈穩住。


    “接下來就靠你妙手迴春了……”君離說完這句,人便如脫線的木偶一般,一頭栽了下去。


    引靈儀式完成,屋外的怨魂失去了靠枝嫚的軀體複生的機會,紛紛將怒氣轉移到施法者身上,一窩蜂地朝昏迷的君離襲去!


    阿音倏地化作猛虎,將昏迷的君離護在身後。


    但失去安魂曲助力的它在怨魂眼中就如一隻貓崽。


    眼看阿音和君離就要被數以百計的怨魂生吞活剝!


    嘭!


    狹小的屋子裏忽然暴起一團月白色的光芒,將屋子裏的三人一虎籠罩其中。


    怨魂撞入光芒之內,發出悚然的驚叫,然後消散於無形。


    枝嫚的魂魄已經歸位,怨魂們畏懼那團白光,在空中兜了幾個圈子之後,終於不甘地離去了。


    “君離!”葉亭曈第一個衝進了房間。


    君離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月白色光芒來自於他懷裏的……一個女孩?


    女孩隻有三四歲的模樣,烏黑的長發蓋過一雙光腳丫,眼睛大而亮,右眼角一道銀色彎月的印記。


    她伸展開蜷縮的身體,看了一眼君離,頗為嫌棄地道:


    “這麽弱的主人我還是頭一次遇到。”


    葉亭曈愣了一瞬,看見君離胸口那塊瑩瑩發光的玉石,她很快反應過來:


    “你是……霜月?”


    “你該叫我霜月前輩。”女孩聲音稚嫩,卻老氣橫秋。


    變迴黑貓的阿音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霜月,有些畏懼,也有些好奇。


    它是第一次遇見能夠化身成人的同類,禁不住羨慕地用貓爪撓了撓女孩的腳踝。


    下一秒它就被霜月拎了起來。


    “笨貓,不要沒大沒小。”


    葉亭曈連忙將不安分的阿音箍在懷裏,急切地道:


    “前輩,君離的傷重不重?”


    霜月用光腳丫子踢了踢君離的肩膀,“他沒和你們說嗎?”


    “此法兇險至極,稍有不慎,施法者便會受到反噬,有性命之憂。”


    “何況剛才引靈陣破,施法被打斷……”


    池魚與顧淵麵麵相覷。


    顧淵搶上前搭住君離的脈搏,脈象讓他心驚肉跳:“怎麽會這樣?”


    “洛少俠的傷在心脈,倒像是陳年痼疾,這麽重的舊傷,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反噬加重了他的病症,隻怕……”


    “隻怕什麽?”葉亭曈聽得心驚膽戰。


    顧淵微微一頓,沒有說話。


    霜月大咧咧地道:“隻怕兇多吉少。求他救人是你們求的,這話有什麽不敢說?”


    顧淵內疚道:“若我知道洛少俠是這種情況,斷不會讓他冒險救枝嫚的。”


    “葉姑娘,我一定盡全力救治。”


    葉亭曈茫然地看著君離。


    他臉上的血色被抽幹了一般,皮下泛出一股病態的灰,和他平日的神采奕然比起來,如同芙蓉入冬成枯荷。


    葉亭曈的心像被鋒利的刀切走一塊,初時不覺得有多疼,當傷口的鮮血漫延開,才發覺悲傷變得難以承受。


    霜月見葉亭曈眼圈發紅,才幹咳一聲,道:


    “放心,雖然他又弱又愛逞強,但無涯將他托給我,我斷沒有讓他死掉的道理。”


    “不過他的舊疾是幼年帶在身上的,沒有辦法根治,若他往後還如此不自量力,就是自己往鬼門關裏鑽了。”


    說罷,霜月小腳一勾,腳掌抵住君離的後背,讓他上半身立起來。


    她的身高隻比坐著的君離後腦勺高出一個額頭,卻似乎並不費勁。


    一股溫和的靈力從她的腳掌心流向他後背幾處大穴。


    半炷香過去,君離的臉色漸漸紅潤了起來。


    “好了。”霜月把腳掌一收,也不去管病人搖搖欲墜的身子,扭頭變迴玉石,睡大覺去了。


    葉亭曈連忙接住君離,生怕他腦袋落到地上撞出什麽毛病。


    於是君離悠悠轉醒的時候,恰嗅得鬢邊一縷軟玉溫香。


    “……受個傷能換美人一抱,倒也值了。”


    葉亭曈很生氣。


    她不知道自己是氣他言語輕浮,還是氣他自尋死路。


    她隻覺得莫名的心煩意亂,使勁將君離推開道:


    “閉上你的烏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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