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亭曈不知從哪摸出一片凉玉草葉。


    這種靈草十分有助靈物的修行,阿音看得兩眼放光,哈喇子幾乎都要淌到了地板上。


    “本體還是琴嘛。”


    葉亭曈伸手挼著貓腦袋,手心的法術溫和地探知著阿音的底細。


    “嘖嘖,萬物皆有靈,但修行上千年的靈才能脫離本體的束縛。”


    “這隻琴的靈已經修到了‘化形’的最高境界,說不定再過幾年就能修成人身了。”


    “我出一千兩,你賣不賣?”


    君離重重地咳嗽一聲。


    阿音看了看主人,再看看葉亭曈手上的凉玉草葉,終於還是在主人的淫威之下戀戀不舍地後退了幾步,以表明自己拒絕交易的立場。


    “你看,它不願。”君離攤手道。


    葉亭曈好整以暇地道:


    “那本姑娘隻好將你的騙人把戲告訴錢公子咯。”


    “他家有的是銀子,雇一群上等修士來對付你也不是難事吧?”


    聽到她這句話,一直不吭一聲的鶴歸用冰涼的手拉了拉君離的胳膊:“不要惹事。”


    可惜君離天生不是吃軟怕硬的主:


    “唉……葉大小姐豪擲千金隻為買隻靈寵……”


    “也不知道你家老祖宗葉尋雪聽說你如此敗家,會不會氣得從幽都山的墓穴裏跳起來?”


    這句話似乎戳到了葉亭曈的痛處,她如一隻機警的貓,將全身的汗毛豎起來:“你怎知道我是葉尋雪的……你究竟是什麽人?”


    樂遊派隱然世外多年,門庭逐漸蕭條。


    在一群修仙弟子麵前報個名號都不一定有人聽說過,更遑論如此輕易地點出她祖輩姓甚名誰。


    君離咧嘴一笑,繞著葉亭曈轉了一圈,


    “樂遊派葉氏出身,又出手闊綽——除了掌門葉長盛那個寵壞的獨女,還能有誰?”


    說罷,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臉龐,狀似無賴道:


    “別看我的皮相如此年輕英俊,我可比你多活幾十年,你祖父葉尋雪死時還是我給收的屍呢。”


    買賣不成仁義在,眼前這人張口辱及祖輩,葉亭曈如何能忍?


    她正要發難,卻忽然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


    瞅一眼腳下,原來就在君離方才說這段話的時候,以步畫陣,已將她暫時困在了一個簡易的定身陣裏。


    “酒窩姑娘,恕不奉陪。”君離臨走不忘朝她拉了個鬼臉。


    “你這個小人!混蛋!”葉亭曈氣急敗壞地大叫。


    等她衝開陣法,那兩人早已經跑得沒影了。


    *


    蒼梧派坐落在蒼梧山上,被列為當世的十大仙門之一。


    如今遙遙看去,卻隻見山頭上掛滿了靈幡。


    從山腳的普通百姓到聞訊趕來的修士,都在討論蒼梧派掌門方鴻昨日暴斃身亡的噩耗。


    即使掌門新歿,蒼梧派也仍然保持著南疆最大修仙門派的脾氣。


    當君離與鶴歸來到山門遞拜帖時,就被守門的弟子以“小門小派的閑雜人等”為由眼高在頂地拒絕了。


    “什麽玩意,天心宗也小門小派?雖然是被滅了百來年吧,當時也是鼎鼎有名的……”


    “哎,鶴歸,為什麽不告訴他們我們的真實來路?”


    君離頂著明晃晃的烈日滿腹牢騷地嘮叨,毫不憐惜地讓阿音變成了一把遮陽傘。


    “……”鶴歸隻猶豫了一瞬,就從懷中把一封信拿出來塞給了他。


    君離看到他爹那封洋洋灑灑爬滿三頁的信,就明白惜字如金的鶴歸為什麽不想轉述了。


    “蒼梧派情況複雜……我等恐遭阻攔……行吧,天心宗的麵子他們同樣不賣,這叫我怎麽辦?”


    君離自動跳過老父的噓寒問暖以及廢話連篇,一目十行看完了信。


    “等時機。”


    鶴歸提起衣擺,往路旁的山石上點了一個清潔咒,然後閑閑地坐下,白衣白鞋上一顆灰塵也不曾沾。


    君離可沒有鶴歸那麽好的耐性,坐不幾時便往旁邊溜達去摘野果了。


    通往山門的山路上隱約傳來人聲,君離躲在樹叢裏遙遙一看,忍不住啐了一句:“冤家路窄啊。”


    來人正是葉亭曈。


    有一名身著蒼梧派服飾的弟子在前為她引路,一麵走一麵給她介紹蒼梧的風土人情。


    顯然她是主家的座上賓。


    君離肚裏的鬼點子一冒,就再也摁不迴去,他想:“不如我先混進去看看情況,再來接鶴歸。”


    主意一定,下一秒君離就已不在原地。


    葉亭曈是代父前來吊唁。


    在葉亭曈印象裏,雖然蒼梧派並不是個太令她向往的地方,但掌門方鴻卻是個挺和善的伯伯。


    蒼梧派與樂遊派祖輩交好,縱然樂遊派沒落至此,方鴻也沒有瞧不起杵臼之交,反倒時時幫襯一二。


    方鴻去得突然,葉掌門外出辦事一消失就是半個月,葉亭曈聯係不上父親,昨日聽到消息便主動前來吊唁了。


    前麵傳來幾聲嘔啞嘲哳的鳥叫。


    二人走近了,才發現草叢裏臥著一隻足有野雞大小的烏鴉。


    看樣子似乎受了傷,卻不懼生,一雙溜圓渾黑的眼珠直直地盯著人看。


    “誒,晦氣!”


    烏鴉向來被視作大兇之兆。


    蒼梧弟子聯想起掌門不明不白的暴斃,被它盯得心裏發毛,下意識便要提腳去驅趕。


    “等等!”葉亭曈連忙攔住了他。


    她俯下身去將烏鴉抱起來,摸了摸它黑得發亮的羽毛,道:“這麽可愛的烏鴉,你怎麽忍心踢它啊?”


    說罷,她指尖捏了個愈合術,在烏鴉受傷的翅膀上輕輕一點。


    它立馬活蹦亂跳地飛了起來,在空中繞了幾圈之後,複又降落下來,停在葉亭曈的肩頭。


    “咦,你感激我,要跟我走嗎?”


    葉亭曈開心地笑了起來,轉頭用小嘴親昵地蹭了蹭鳥喙。


    “行啊,反正我路上也沒有伴兒。那我叫你什麽好呢……”


    葉亭曈瞅了瞅烏鴉頭上翹起的一撮絨毛,很快定了下來:


    “小呆毛,就叫小呆毛好了。哈哈,一隻呆毛鴉!”


    蒼梧派弟子看得目瞪口呆,他想起師父曾經對樂遊派的評價,頓時感到十分認同——


    這門派的人腦子都有點坑。


    在後半段山路上,蒼梧弟子大部分時間保持緘默,神情中大有敬而遠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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