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是黑色的,我看到上麵去眼前一片黑暗,一顆星星也看不到,隻是看到融入黑暗的黑色。


    隻有眼睛裏有一點白色的眼球,閃著一點點微弱的光,讓我發現那不是黑暗的顏色,而是他的臉色。


    那兩點微光也不是黑暗天幕中的星星,而是他的眼睛。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的要跳起來,但是我隻是微微的抬起來了上半身就停住了,我反應過來這時候不能把頭撞在眼前的黑色麵孔上麵。但就隻是這樣輕輕一動,我的臉就幾乎貼在了他的臉上,額頭碰到了到了他的臉,很硬,絕對不是正常人類的皮膚,像是碰到了一塊鐵,撞得我的額頭生疼。我猜應該是他戴著麵具,所以,我碰到了的並不是柔軟的皮膚,而是直接撞到了他的麵具上,黑色的麵具,所以他的臉才能在黑暗中隱去行跡。


    “並不是所有的材料都堅不可摧,你說我說的對嗎?哈哈,我想你應該見識過了九仞不屈的厲害了,你有沒有感覺很奇怪,似乎九仞不屈可以破壞所有的材料。”我似乎看到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那張臉迅速離開了我的麵前,又融入了黑暗之中,聲音卻在黑暗中又一次響了起來。


    “這很神奇,不隻是九仞不屈很神奇,無論怎樣堅固的材料,總會有些什麽能夠輕鬆的把它切割開來。如果隻是防禦,卻不能走出自己的堡壘,隻是在堡壘內部修修補補,那麽,堡壘總也會有被破壞掉的一天。就像你手裏的九仞不屈,沒什麽是它切不開的,很神奇吧?我說的這些,你明白嗎?”他的聲音裏帶著故意的嘲笑,諷刺的語調。


    我知道他說這些話的意思,如果地表有足夠多的人類去入侵地下,那麽地下也早已經會被地表人占領。


    那個聲音甚至還輕蔑的嗤笑了一下,但是剛才他說這些話的語氣卻有些怪怪的,不像聲音剛出現的時候那麽平淡無所謂的感覺。


    但是我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還有一句話,我想到那句話的時候有種通透的感覺,我覺得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很多事。


    “堡壘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我喃喃的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像是剛從夢中醒來說出的話,我也的確像是剛從夢中醒來。


    該死的唐納德!


    我記得我和文刀去c區t426修複立柱的時候,我先對損壞的立柱做了檢查,我檢查的很仔細,通常檢查的工作都是我來做,文刀總是大大咧咧的很馬虎,所以檢查立柱我很有經驗。並且我在立柱的損壞部位做了一張清晰影像,是用來上交管理中心的,我記得在做那張清晰影像之前,我看到在立柱側麵,有一部分痕跡,那部分痕跡和拉森在聚合板上用九仞不屈切下來一塊之後留下的痕跡很像,幾乎就是一樣的光滑!


    現在想來,那根立柱一定是唐納德用九仞不屈切壞的,用的,就是我手中的這把刀,她把我和文刀引到t426,隻是為了去破壞無人看守並且剛剛做好封堵的030!


    而唐納德來通知我們c區t426井道損壞了,唐納德比管理中心還要早的來通知我們去修補c區t426的井道,隻能說明唐納德沒有先通知管理中心,而直接去找工人去那裏,而哪裏的工人被他叫去c區t426,唐納德就順勢留下來,然後用她的刀!就是我手中的九仞不屈,破壞了剛剛完成的井道下麵的立柱,讓地表人輕鬆的進來了。


    唐納德才是叛徒,唐納德出賣了地下!唐納德這個名字,是繼承了地表人的名字,否則,沒有一個女性會叫這樣一個名字。


    她一定是一直和地表人串通在一起的!但是那樣又對她有什麽好處呢?


    我一下就肯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那麽很多事情就想得通了,為什麽拉森在我背後出現的時候,我舉起手的時候拉森卻對我說“幹得不錯。”並且他還拍了我的肩膀對我笑,他一定是看到了我的刀,認為是我幫助他們破壞了地下的立柱。拉森對九仞不屈一定很熟悉,否則在聚合板上他不可能直接用九仞不屈削下了一塊聚合板,那麽熟練,完全沒有任何試探。


    難怪那三個支援隊隊員看向我的眼神充滿的憤怒,難怪衛鬼會拚死也要對我開槍,難怪……他們,他們都把我當作了叛徒!


    還有,還有文刀,文刀也一定會以為是我,出賣了掩體。


    但是,還有一件說不通,既然拉森認為我已經叛變,並且已經做出了幫助他們的行為,那把我帶上地麵,拉森就可以知道他想要知道的事情,為什麽還要帶其他三個支援隊隊員?


    肯定不會是因為拉森想要更多的“沙拉”,他根本不在乎沙拉在不在,不在乎那個離開的支援隊隊員。


    還有一種解釋就是,拉森特意想要放魚包迴去地下,或者,是把一個和魚包一樣的人放迴地下去,畢竟,我這個叛變者,要死在地上了。


    拉森需要一個新的叛變者,放在地下的耳目,能夠幫助他們的人。


    如果是這樣,那麽,似乎就都說得通了。還剩下唯一一點奇怪的就是,這片沙漠裏,一顆樹都沒有,那拉森他們是用什麽東西撞擊聚合板發出那麽巨大的聲音的?


    而我來到地表後,看到拉森逼迫魚包,拉森說他對食物和殺人並不感興趣,實際上也是,拉森他們並不缺少食物,拉森也不喜歡殺人,甚至放走了魚包也讓剩下的兩個支援隊隊員自由離開,那麽拉森想要的東西是什麽?拉森要的東西應該是在c區a028,那裏有什麽我卻不得而知,或者文刀會知道,如果魚包迴到地下能提醒一下c區的人,我想拉森也不會很容易得手。


    想到這裏,我自嘲的笑一笑,我在輻射中能熬過幾天還很難說,說不定明天我就會變成一個被拉森等人用來取樂的沙拉,想通這些又會有什麽用。


    在我喃喃的說完那句話之後,黑暗中的那人卻沒有說話。


    剛剛他說了一段長長的話,我感到他的聲音表現出的情緒波動,也許正因為他出現了情緒波動,所以才會講出來,而他的話,讓我明白了這一切。


    他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他想要做什麽?想通了前麵發生的事情,卻令我更加疑惑,這是一個什麽人?


    我以為我很快會受到地表的影響變成沙拉然後死去,這些跟我沒有關係的事情我一點也不想要知道,我以為我會對這些事情失去興趣,隻有天上的星星才是最美的。


    可我現在發現,我非常想要知道的是,黑暗中的那個人是誰。


    “你是誰,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我想,他一定沒有走開,會聽到我說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沒有人理會我。


    他不出聲音了。


    或許是走了吧,他說完了該說的話,告訴我了事情是怎樣發生的,當我想明白之後,他就離開了。


    就這樣吧,能在變成沙拉之前知道這些,我也應該滿足了。


    我又開始看我的星星。


    隻是天上的星星似乎暗淡了許多,沒有了之前的明亮清晰。


    也許並不是星星變暗了,而是輻射會首先影響適應能力最強的器官,我的眼睛。


    也可能是因為我想到了那些令我不甘的事情,影響了我看星星的心情。


    總之,我開始感到煩躁起來。


    拉森也是這樣,韓昭和潘亂雖然不總是說話,但是看起來他們和拉森一樣。隻有馮白,才會和我說一些正常的話,而現在,又冒出來一個鬼魅一樣的人,用和拉森同樣的狡猾腔調,和我說著一些匪夷所思的話。


    我更加煩躁了,眼中看到天上的星星也像是在對我眨眼睛,邊眨眼睛邊說:“哦,你這個笨蛋,我正在看著你,可你卻不知道我是誰。”


    我一下子跳了起來,衝著黑暗中大聲吼叫:“你是誰!”


    我雖然喊得聲音很大,但是,在空曠的沙漠中,聲音很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連一點點的迴響都沒有。


    我猛地抬起腳,把腳下的沙子踢得飛了起來。


    一腳一腳又一腳,我用力的踢著腳下的沙子。


    如果有人能在黑暗中看到現在的我,那會是怎樣一副可笑的場麵。


    一個人,像瘋了一樣扭動著身體,腳下的沙土四處亂飛,像是一種瘋狂的舞蹈,祭祀著即將逝去的或者已經逝去的生命。


    我就是那即將逝去的生命,可是我的怒火,卻無處發泄!


    隻有腳下的沙子,這處是拉森,我踢!


    這處是潘亂,我踢!


    這處是韓昭,我踢!


    這處是馮白,我踢!


    這處是唐納德,我踢!


    這處是支援隊隊員一,我踢!


    這處是支援隊隊員二,我踢!


    這處是衛鬼,我踢!


    這處是文刀,我踢!


    這是雲蘇,我踢!


    這處是躲在黑暗中的人,我踢我踢我多踢你兩腳,最恨的就是你!


    很快,把所有人都狠狠的踢了一遍,我的靴子裏麵灌滿了沙子,腳下也越來越沉。


    接近十二個鍾沒有吃過東西,又這樣瘋狂的踢了一通沙子,我的腿一軟,頹然的坐倒在沙地上。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衝著天空大聲喊道:“你是誰!你出來!”聲音嘶啞,不像是人類的聲音,倒是像在陷阱中遍體鱗傷絕望的野獸在最後時刻發出的嚎叫。


    聲音依然消散在了黑暗中,沒有一絲一毫的迴響,那是我用最後的力量向空氣中打的狠狠的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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