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鶴南腳下步子一頓,卻微微頷首,表示已經知道了。


    裴天元早讓人通知過他了。就在林幼去建陽村的那一天,裴天元推開了小洋樓的大門,看見他一個人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當即便勾起了笑容:「三弟一個人在家呢?弟妹這幾天可好?」


    裴鶴南很了解裴天元。


    譬如他猜得到,那天裴天元在林幼的麵前說出二人身世的秘密純粹是故意的。


    在裴天元的印象中,林幼是一個勢利又隻會無能暴怒的人,和裴鶴南見麵的第一天便能因為裴鶴南的病狀和身份大喊大叫,便足以證明她在得知兩人身份真相時會產生不甘一類的想法。


    裴家本該是屬於裴鶴南的,那為什麽現在他們卻隻能住在小洋樓?


    憑什麽她頭上冠的稱唿是裴三夫人而不是裴夫人?


    在裴天元的設想之中,林幼會在小洋樓內大吵大鬧,指責裴鶴南明明什麽都知道卻不肯去爭取。


    而裴天元特地來找裴鶴南的那天,便是為了驗證他的這種猜想的。


    隻能說足夠巧合,林幼正巧因為小龍蝦的上市準備而前往了建陽村。空曠的小洋樓便隻剩下一個裴鶴南,男人當時坐在窗前,身後是大片的陽光,投射在他身上時將他的皮膚襯得幾乎透明,他傾身咳嗽時那種悶哼仿佛還夾著血,等到裴鶴南拿下手帕,一抹殷紅的痕跡自裴天元的眼前一晃而過——


    他是真的以為裴鶴南要死了。


    裴天元那些含笑的話帶著最惡毒的詛咒,但裴鶴南恍如聽不到。


    後來裴天元看他斂著眼眸虛弱至極的模樣,也頗感無趣地轉身走了。


    第二天裴天元就讓管家特地來到小洋樓。管家還是一身燕尾服的模樣,神情冷靜,但唯獨對上裴鶴南的眼睛會露出類似於同情和可憐的情緒,他說:「半月後主宅要舉辦先生和汪小姐的訂婚宴,先生邀請三爺和三夫人過來參加。」


    裴鶴南當時單手扶著門,斂著眼眸低聲應了一句好。


    就在關門的一剎那,管家的聲音再次落入他耳中:「三爺別這麽跟老夫人賭氣。裴家雖是先生當家做主,但先生尊敬老夫人,您和老夫人重歸於好的話——」


    話還未說完,便見麵前的男人扯唇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身體有點不舒服。」


    大門很快就被碰上,徹底斷了管家接下來的一番話。


    管家望著白色門板,迴想起裴天元交代的試探,搖了搖頭。先生又何必一次次試探或者說戳三爺的心窩子,明明知道三爺對老夫人的事情耿耿於懷……


    殊不知大門一關,裴鶴南緩緩直起身體,步調都染上幾分懶散,去臥室午睡了。


    將思緒收迴來,裴鶴南修長的手指扣著門把手,狹長的桃花眼浮起漫不經心的笑,「那就宴會上見。」


    陳屹:「……」


    …


    裴鶴南將要參加裴家訂婚宴的事情告訴林幼後,正因為小龍蝦而忙得頭暈腦脹的腦袋驀地一清醒,好似有盆冷水唰一下澆在了她的腦袋上。


    她蹙起眉,眼底裝著的都是一言難盡:「他又要去禍害誰家小姑娘了?」


    「聽說是離省汪家的小女兒。」裴鶴南並不介意將這些事情告訴林幼,即便此刻他不說,到時候林幼在宴會上也會知曉的,他看了兩眼女生,又道,「汪家有個項目是他看中了很久的,因為一直拿不到手,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


    林幼心想,果然是裴天元的作風。


    趙姿琪告訴過她,裴天元之所以和計思思確定婚約,也是希望得到林家在瑞膳緣的股份。但計思思實在是太蠢太惡毒,導致裴天元的計劃沒能行得通。於是不過兩個月的時間,裴天元就這麽換掉了聯姻對象。


    也不知道林城康現在是個什麽表情。


    不過——


    林幼眼眸一轉,白皙漂亮的小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疑惑:「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


    裴鶴南臉色都沒變一下,逕自喝著茶,聲音在熱氣氤氳中變得模糊了些,卻依舊能讓林幼聽得分明:「陳先生告訴我的。」


    哦,是陳屹。


    果然,裴鶴南和陳屹應該是蠻說得來的。


    陳總真是個好人啊,這種豪門聯姻背後的目的都能和裴鶴南講得一清二楚。


    時間一晃而過。


    裴天元訂婚宴的前一天管家還特地來了趟小洋樓。當時林幼正在家,是她去開的門。但她對這位管家或者說對整個裴家主宅的人都沒什麽好感,見了管家自然也沒什麽好臉色。


    管家道:「先生讓我提醒三爺和您,明天晚上的宴會千萬不要忘了。另外,先生已經讓人送了衣服過來,邀請三爺和您過去挑一挑。」


    林幼:「……」


    還過去挑衣服?


    這不純純噁心人嗎?


    林幼反手關上門,扔下一句:「貓哭耗子假慈悲。」


    從林幼口中吐出的話穿過窄窄的門縫毫無意外地落入了管家耳中,管家轉身迴到主宅後,還未開口,正坐在沙發上的裴天元便已經放下了手頭厚重的書本,輕飄飄問上一句:「沒過來?」


    「沒有。」管家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選擇如實告知,「三夫人似乎很生氣,說了一句貓哭耗子假慈悲。」


    明明是罵人的話,但裴天元的臉上卻看不出半點生氣的意思。男人的唇角反倒是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半晌才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了一句:「生氣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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