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他是交了令牌,但皇帝一日沒有撤銷他的職位,他就依然還是錦衣衛同知,鐵律自然要遵守。


    可……


    可戚秋又不是別人,是他的愛人,愛人之間應該坦誠,戚秋如此擔心他,他卻什麽都不說,他怕戚秋會因此誤會他不信任她,會不高興,會難過生氣。


    饒是謝殊,此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邊是戚秋,一邊是他不能言說的差事,是銘記在心守了五年的錦衣衛律條,他陷入兩難,眼下除了沉默,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簷上的積水滴滴落著,砸在地上的白石台階上,窗邊樹枝低垂,掛在簷下的燈籠上有鳥雀佇立,寒風吹動燈籠,連帶著頂上的鳥雀也搖晃。


    戚秋從謝殊的沉默中恍然。


    謝殊不想說。


    或者說是不能說。


    戚秋的心沉了沉,她收迴手,手指微蜷,將茶盞放在一側的桌子上,垂下眼眸,沒忍住皺了皺眉頭。


    外麵的寒風吹得肆意,將門窗都吹得作響,屋內一時陷入寂靜。


    謝殊目光一直落在戚秋身上,見她收迴手,心中頓時一緊,嘴唇輕微地蠕動了一下,卻沒有說什麽。


    幾個唿吸間過去,兩人都沒有說話,一旁的湯藥冒著熱氣,散著苦味,沉默在四下蔓延。


    不知多久過去,謝殊垂著眉眼,臉色有些蒼白,幾經猶豫過後,他低聲說:「表妹……」


    與此同時,戚秋抬起眼眸,嘆了一口氣,擔憂地問:「此事會很危險嗎?」


    戚秋深吸一口氣,還是沒忍住問了。謝殊既然不能說,那此事一定牽連過深,想必也十分危險,這讓她不免有些擔心。


    謝殊一愣。


    簷上的青瓦在日光下閃爍,窗邊枯枝微顫,嫩綠抽芽,鳥雀在嘰嘰喳喳。


    謝殊沒想到戚秋問的是這個。


    此事會很危險嗎?


    戚秋擔心的原來是這個。


    謝殊神色一頓,心裏頓時湧上了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就像是往心裏餵了一塊糖,這糖不全是甜的滋味,外麵是糖衣裏麵卻還有些酸澀,那是謝殊的愧疚。


    他握著戚秋的手,手心出了汗,輕抿著唇,想說什麽又給止住了。


    他是頭一次遇上這種情況,他怕戚秋多想,怕戚秋難過,卻又不知該怎麽去說,不知該怎麽去解釋。


    杖責都一聲不吭的人,眼下倒是慌了起來,眉眼間的桀驁意氣被緊張和小心翼翼取代。


    戚秋靜靜地被他牽著,見他這難得慌張的樣子,輕輕地扯動了一下唇角,說:「我知道,有些事你可以不告訴我的。」


    謝殊是個什麽性子,戚秋心裏明白,原著已經將他的人設立的很明顯,他本就不是個會因愛而捨棄分寸和原則的人,一旦涉及朝堂中大事,謝殊不可能會隨便透露的。


    更何況他十五歲進入錦衣衛,這五年來,一直將錦衣衛鐵律當做信條,從來不曾違背,如今如何會隨意壞了自己堅持幾年的規矩。


    戚秋心裏雖然是有一些難過更添一絲酸澀,但也不至於會因為這個和謝殊生氣,反而覺得這樣的謝殊才是謝殊,他應該有自己的原則和堅持,不需要因為任何人而改變。


    她沒有再問什麽,端起一旁已經放的溫熱的湯藥。


    *


    夜晚將至,陵安河上出現了花船,在冰冷幽暗的河水上晃晃悠悠。


    落在最後的那隻花船上不如其他花船那般熱鬧,隻點著燭火,沒有任何絲竹奏樂聲,船內也隻站了兩個人。


    最左側的那個站起身,看著外麵波光粼粼的河水,手指搭在窗上,問:「謝殊真的交了錦衣衛的令牌?」


    「自然是真的,當著屬下的麵,親自給交上去的。」身後跟著的那人身著一身鴉青色錦袍,手中佩刀,聞言趕緊說道。


    「就因為挨了一頓杖責?」


    「謝殊和魏安王早就生了齟齬,兩人不和了好久,因著之前抓捕劉剛的事就吵了吵了好幾迴,那個陳可為何進了錦衣衛,就是魏安王安插在錦衣衛的幫手,想要分走謝殊手裏的權利,謝殊也早有不耐,這次鬧翻也在意料之中。」佩刀的男子說:「再說了謝殊可是謝府的世子,傲氣的不行,如今在錦衣衛府上,當著眾多手下的麵被陳可打了一頓,心裏如何能不惱,自己也覺得丟人,您是沒有看到那日他看魏安王和陳可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


    站在窗邊的男子靜靜地聽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窗台。屋內點著薰香,香菸瀰漫,將這不大的船內廂房熏得甜的膩人。


    佩刀的男子繼續說:「魏安王與謝殊的紛爭越來越激烈,越來越不和,皇家本就無情,一旦涉及權利,親兄弟都會翻臉,更何況這毫無血緣的侄子與姑父了。」


    站在窗前的男子依舊沒有說話,像是聽了進去,又像是心不在焉。


    外麵花船的絲竹聲不時的傳出來,顯得這邊格外冷清。


    過了半晌,就在佩刀男子忐忑不安時,為首那個男子轉過身來,忽而笑了,嗤道:「聽王嚴說還以為這個謝殊多有本事,原來也不顧如此。」


    佩刀的男子趕緊跟著說:「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想必王大人是在審問時被嚇住了。屬下進錦衣衛一年了也沒見他有多能耐,頂多破幾樁案子,哪有外麵傳的那般唬人,不然也不會任由我們把王大人救出去了那麽久都沒有找到,反而連累了自己挨了一頓杖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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