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聽雨躲在一旁看著牙齒咬的緊緊的,他可以和黑影同歸於盡,但若是他選擇這樣做了,代萱必死無疑。


    雖然他根本不記得代萱這個人,他其實可以完全不顧代萱的死活,但他不行,他做不到一個生命因為自己的原因白白死去,盡管希望渺茫,也要盡力一試。


    “不出來嗎樓少爺?最後再等你三個數,再不出來,我就要飽餐一頓了!”惡魔的聲音再次響起。


    “三”


    “二”


    “等一下!”


    第二個數剛落,樓聽雨就靠著白虎的身體出來了,對方一直知道自己在什麽位置,但就是要讓自己沒有反抗機會的自己出來。


    “我出來了,你可以放了她吧!”


    “哈哈哈....”黑影突然大笑起來,然後譏諷道“真不愧是樓聽雨啊,死到臨頭還忘不了你那可笑的道義,真是讓人敬佩啊!”


    說著一把揪起代萱的頭發,頭皮的拉扯感讓代萱叫了一聲,很快就閉上了嘴,代萱的眼睛看著樓聽雨,希望他能救自己。


    “你還想怎樣?”樓聽雨問道。


    “你自刎在我麵前,我就可以發善心放了這賤人,怎麽樣?樓少爺?”


    自刎啊?


    樓聽雨安慰著自己,反正都是要死,就別在乎是怎麽死的了。


    他低頭拍拍白虎的腦袋,唯一對不起的就是它了,自己死了,估計白虎也活不了多久吧!


    樓聽雨將手中的劍放在肩上對準自己的脖子,眼睛一閉他能感覺到冰冷的劍刃抵著自己的皮膚,心下一橫,手腕就要使勁劃下去。


    “鐺”的一聲,樓聽雨手中的劍被一顆石子給打開了,放在平常這種力道根本不可能讓樓聽雨手腕脫劍,但他如今重傷在身,那顆石子不止打飛了劍,還把樓聽雨帶的踉蹌了幾下。


    樓聽雨站穩後側身看去,黑暗的樹林裏出來一個人,走到樓聽雨身邊他才分辨出是一個女子。


    雖然她身上頭發都是濕漉漉的很淩亂,但她的眸子卻亮的驚人,仿佛將整個樹林都照亮了。


    樓聽雨不覺得眼前的姑娘狼狽,反而覺得她是自己此生見過最美的姑娘。


    一見鍾情嗎?


    若是以前有人問起這個問題,他會懶得迴答對方,但如今即便他快要死了,但隻覺得自己在世間或許隻是為了這一眼。


    時緲趕過來很急,氣都沒喘勻,但幸好把樓聽雨給救下了。


    樓聽雨如今是強撐了,若不是白虎在身邊,他已經躺下了。


    “你還可以吧?”時緲朝樓聽雨走過來問了一句。


    而樓聽雨則因為時緲熟稔的語氣一愣,也因為這句問話心中迴暖。


    “還可以,能撐一下!”樓聽雨盡力的維持住身形說道。


    “逞強。”說著時緲就把玉佩拿出來貼在了樓聽雨劃破的脖子上。


    時緲應該早就趕來的,但是她在路上碰到了一個人,也因為這個人,她知道了一些藏書閣裏不曾記載的事,也知道了原主要自己做的事是什麽了。


    她從來沒想過藏書閣那位看書的醜老頭以前會是那般厲害的人,更沒想到這件事背後藏著那麽深的秘密。


    樓聽雨對時緲的動作不太明白,但當他的傷口碰到那塊玉佩的時候,樓聽雨瞬間感覺體內作亂蠶食他的妖力好像遇見了克星,瘋狂掙紮著但最後還是被吸了出來。


    “你在哪兒找到它的!”陸秉淵看時緲手裏的玉驚慌的質問道。


    時緲看向他得意的笑了一下,等玉佩把樓聽雨體內的妖氣吸出來後就緊握在手裏然後說道“沒想到吧!我把它找到了!這次知道怕啦!”


    “嗬...我...我怎麽會怕!”黑影盡量冷靜的說道,他沒想到那個一直壓製著他的東西居然又出現了,哪怕隻要在等一會兒,或者隻要......他就可以徹底自由了。


    隻要他擺脫了牢籠,這個世界就是他的了,就算他把這裏變屍橫遍地,也沒有人可以治得了他。


    他被鎮壓好久了,他真的害怕自己又要迴去,也因為他被鎮壓太久,在他看到自由的希望時,忍不住的瘋狂了,他要報複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他要讓人類再一次露出他喜歡的表情。


    “哈....哈哈哈....”黑影突然爆出一陣大笑,隨後褪去了保護層,露出陸秉淵的模樣來。


    “我如今還怕什麽?”陸秉淵沒了一開始看見玉佩時的慌張,滿臉扭曲的對著時緲說道“我如今有了新的身體,那塊玉佩已經對我沒有作用了,隻要陸秉淵活著,這個身體就永遠是我的,除非你能殺了我,不然別再想困住我!哈哈哈....”


    “你是想讓我殺了你吧?”時緲說道,然後搖了搖頭繼續說“要是我真的殺了陸秉淵,那你才是真的自由!因為唯一能困住你的是靈王,而現在的靈王....是陸秉淵!”


    “你...你怎麽?”陸秉淵臉上的得意維持不住了


    “你想問我怎麽知道的對吧?”這次換成時緲得意的笑了,但她想到什麽又覺得有些悲哀,那個男孩承受的太多了。


    “這事要從上一代靈王開始說了!”


    那位先王可以說是人人稱讚的,他在二十歲的時候被國師找到,登基為王後文韜武略樣樣精通,而且執政清明,是靈國曆史上少有的天縱之才,讓人惋惜的是先帝在一次出遊時被刺,雖然沒有死,但也被重創。


    先王雖然賢明,但是人就有私心,身居高位被萬民敬仰的記憶讓他在病床上的私心越發的大了,他慢慢覺得自己遭遇的一切不公平,他從成為靈王後兢兢業業做了一個好皇帝應該做的一切,但如今他卻隻能纏綿病榻最後死去。


    他也知道自己離死或許還很遠,再撐十幾年不成問題,但他還知道一件事,在一個靈王逐漸衰敗的時候,新的王就會降生,他不知道新王是誰,但隻要想到一個人馬上要接替他的時候,他就高興不起來。


    自己和王後非常相愛,兩人也有一個兒子,現在已經成年了,要是他什麽都不做的死去,自己的妻子兒子就會被趕出皇宮,變成兩個普通人,他們沒有了榮華富貴,或許還有人會拿他們的經曆來嘲笑他們。


    靈王越想越心驚,所以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要讓自己的兒子成為下一任靈王。


    但是每位靈王都是由國師選擇,國師的選擇他無法幹涉,於是他就想出了另一個辦法。


    荒幕中有一棵樹,世間所有人都有各自的胎果,他肯定下一個靈王的胎果已經開始孕育了,於是他讓自己最信任最有能力的侍衛前去荒幕,尋找胎樹,毀掉下一個靈王的胎果然後將胎果上的帝王之氣帶迴來。


    那個侍衛就是看守藏書閣的老者。


    荒幕內確實兇險異常,但老者依舊憑著自己的忠心和能力找到了胎樹,但當他準備下手時卻猶豫了,他對靈王是忠心的,但這不代表要把災禍帶給世間,於是他用術法封印了胎果讓他暫時不得降生,取走了他的帝王之氣。


    靈王的兒子有了帝王之氣,在靈王死後,國師承認了他,讓他登基。


    但老靈王不知道的是,在每一任靈王登基大典上,國師都要將大妖轉移到新的靈王身上,讓大妖被新靈王鎮壓。


    在舉行儀式的時候國師知道自己錯了,麵前的新靈王根本不是真王。


    但封印不能停止,找不到真王,國師隻能將大妖轉移到自己身上,但他畢竟隻是麒麟,這樣的封印需要他耗盡心血,也是從那天開始,國師很少出現人前了。


    直到二十年之後,國師見到了年幼的陸秉淵,他知道晚了二十年的真王出現了。


    隻是他在封印大妖的二十年間身體早已不同往日,想發動政變換王已經不可能了。


    國師將大妖轉移到了年幼陸秉淵的體內,但陸秉淵沒有成為靈王,所以他自身的能力不足以封印大妖,還會反被其吞噬心智,於是國師將麒麟玉給了陸秉淵,用來加持封印。


    國師和陸秉淵的接觸還是被現任靈王發現了,靈王也知道自己的王位來路不正,為了以絕後患,他隻能先下手為強。


    隻是他想錯了,真的王是年幼的陸秉淵,而不隻是陸秉淵的父親,所以靈王趁妖獸之亂讓人殺的是陸秉淵的父母,留下了陸秉淵。


    陸秉淵是聰穎的,他在父母之變後就猜到了真相,但他還小,國師也因為身體透支陷入了沉睡,為了能長大,陸秉淵選擇收斂起自己的天賦,不讓人注意到。


    但是有一天,加持他封印的玉佩不見了,拿走它的人正是他一直放在心裏的人,代萱。


    也是從那天開始,他無法壓製自己體內的大妖,最後被占據了身體。


    時緲說完所有的事後,將手張開,讓玉佩靜靜的躺在手心,而玉佩也因為時緲的動作放出刺眼的光芒,玉佩的光驅散了樹林裏的黑暗。


    “你要幹什麽!”


    陸秉淵在被光照到之後渾身顫抖起來,他開始痛苦的尖叫著。


    他能感覺到原先占據身體的靈魂正承受著痛苦,像是被無數的針捅破一般,力量傾瀉而去,壓製他的力量又重新從體內迸發。


    陸秉淵好似有兩個人格在爭搶身體的主動權似得,一會兒痛苦,一會兒堅韌。


    此時是最好的時機,時緲拿著玉佩慢慢的走近陸秉淵。


    “等一下!玉佩給我,我去!”樓聽雨看見時緲的動作突然覺得一陣心慌,他不想讓時緲去做這件事。


    時緲看向他搖頭說道“這件事隻能是我,這時家女兒的命運!”


    時家女兒的命運,老者還對自己說了另一件事。


    那是他在荒幕中知道的,那是一個女人的靈魂告訴自己的,他當初年少,雖然能感覺到女人的悲傷,他也因為女人的悲傷而難過。


    她救了自己,在荒幕裏一次一次,因為她自己才能活著走出荒幕,她勸自己放手,求自己給天下人一個活路,但那時的他滿心都是對先靈王的忠誠。


    世人都知道時家從未有過女兒,但他知道,有過的,有過很多,但是那些時家女兒從來沒有人記得。


    她們是整個世間的祭品,用盡全部來換取世間的太平。


    每個時家的女兒從出生就會擁有時環,等到時環破碎時,她們的身體就會變成新的時環,而靈魂就會迴到荒幕,成為胎樹的養料,然後孕育著無窮無盡的生命。


    時緲在聽到這個故事後就徹底知道了原主究竟想要自己做什麽,雖然她不知道原主做過什麽樣的努力,但可以知道的是原主失敗了,所以用自己的靈魂換來了時緲,完成她失敗的事情。


    是了,能殺死大妖的必須是時家女兒,能催動麒麟玉的也必須是時家女兒,這是時家女兒的命運。


    老者做錯了事,所以他的餘生都在贖罪,他知道時家還會有女兒的,所以他在等著給時家的女兒講這樣一個悲傷的故事。


    時緲繼續往前走,樓聽雨想阻止她,但他無法再開口說什麽了,因為他知道,如果時緲不去,就會有更多的人死於非命。


    在越來越近的光照下,陸秉淵崩潰了。


    “我求求你了,我被壓了好多年!我隻是想要自由而已,求你放過我吧!”陸秉淵泣不成聲的哭訴著。


    “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就掐死自己!”陸秉淵雙手攥緊自己的脖子,對時緲威脅道。


    見對方不聽他又說道“我們做個交易吧,我千年前有一處寶藏,我把那些寶藏都給你怎麽樣?”


    他的求饒威脅利誘都沒能阻止時緲前進的腳步,很快兩人麵對麵了。


    “時家!又是時家!我活不了也要你死!”陸秉淵瘋狂了,他絕望的朝時緲撲了過去,而玉佩此時光芒大盛,籠罩了兩人。


    樓聽雨看到的最後一眼是陸秉淵咬住了時緲的脖子!


    “不!”樓聽雨看見後目眥欲裂,他的心髒好像被人扯開了,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掙紮著從白虎身上起來朝時緲而去,但玉佩的光芒不是他一個重傷的人可以抵禦了得。


    一次次的被拍開,直到他的骨頭斷裂,筋疲力盡的昏死過去。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樓聽雨慢慢睜開了雙眼,他隻覺得頭痛非常,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周圍人說什麽。


    “聽雨!聽雨你終於醒了!”一個女人看見樓聽雨的動作驚喜的喊著,然後撲在了樓聽雨的身上大哭起來。


    樓聽雨知道身上的女人是誰,張了張嘴喊道“娘。”


    “哎哎,好孩子,真是嚇死娘了,你要是出什麽事,讓娘怎麽辦啊!”女人眼裏的淚水止不住,但表情卻是笑著的。


    “夫人,少爺醒了是好事,大夫在外麵等著了,先讓他進來看看吧!”樓夫人身邊的侍女說道。


    “對對,是我糊塗了,快讓大夫進來看看聽雨!”樓夫人想退開一個位置留給大夫,給兒子看病最重要。


    還沒等她起身,樓聽雨就拽住了她的衣服。


    樓夫人愣了下看向樓聽雨,隻聽樓聽雨幹燥的嗓音說著“和我一起的姑娘呢?”


    “誰啊?”樓夫人聽見樓聽雨的話下意識問道。


    “就是跟我在一塊的那個姑娘,她還好嗎?”樓聽雨的嗓子因為缺水,說話很疼,但他還是堅持的問道。


    “沒有什麽姑娘啊!”樓夫人不明白樓聽雨的話。


    “她...她是...是....”樓聽雨想說她叫什麽,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想不起來對方叫什麽,連長相也模糊了。


    她做過什麽?她說過什麽?為什麽想不起來了?


    但她肯定存在,一定有這樣一個人,她曾經燦爛的對自己笑過。


    “她是誰?”樓聽雨暗問自己,可是越往深想頭越痛,她很重要啊!為什麽記不起來!


    “聽雨!聽雨你怎麽了,別嚇娘啊!”樓夫人看樓聽雨捂著頭,臉色越來越白,還冒冷汗,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快叫大夫進來啊!”樓夫人焦急的喊道。


    ……


    炎熱的夏季過去的很快,但又很慢,畢竟在樓聽雨眼裏這個夏天分外難熬。


    他常常出神,試著從記憶深處挖掘出一段從不存在的記憶,他一但這樣做了就會頭痛無比,大夫給的解釋是他傷到了腦袋。


    樓聽雨的傷確實很重,身上多處骨折,五髒六腑受損,能活著已經是奇跡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傷好的很快,半個月就可以下床了。


    樓聽雨的名字比以往更加耀眼了,他如今是英雄,大家都知道是他視死如歸的救了靈王。


    對了,靈王已經不是那個病殃殃的老頭了,而是陸秉淵。


    代萱家也因為參與過刺傷靈王的行動,被貶為庶民,或許是因為陸秉淵對她徹底失望了,代萱求了很久,最後也隻有一句覆水難收。


    人人都在嘲笑代萱,那些曾經嘲笑陸秉淵的人也在嘲笑代萱。


    開始代萱並不甘心,但在生活的壓力下,她還是嫁了人,從此變成了平凡再不能平凡的婦人。


    這些事都是小侍女告訴樓聽雨的,侍女們聚在一起最喜歡聊最近發生的事了,每次談論起樓聽雨如何英勇的救了靈王,她們看向樓聽雨的眼神就多一分的崇拜。


    樓聽雨很想反駁說不是自己救了靈王,但他也說不出是誰救的,連陸秉淵都說救他的人是自己,這讓樓聽雨的辯駁很蒼白。


    這幾天他經常睡不好,夢中有一位姑娘,他愛慕對方,想跟她說喜歡,但總是張不開嘴,然後他就醒了,每次夢到這個場景他就感覺到一股濃重的悲傷,讓他覺得不如就這樣睡死過去。


    下了秋雨,樓聽雨在街上走著,現在他的腿有些瘸,下雨陰天的時候會隱隱作痛。


    這次他沒有打傘,隻是靜靜的淋著雨,腿上的疼痛在提醒自己還活著。


    他到底在難過什麽?


    他到底在悲傷什麽?


    她到底是誰?


    樓聽雨覺得自己瘋了,他問了認識的所有人,每一個人都告訴自己,沒有那樣一個人。


    “樓聽雨!”身後傳來一個男人在叫他。


    樓聽雨剛剛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被人一叫才知道雨已經下的很大了,他全身都被淋透了。


    樓聽雨轉身看去,叫他的人是好友時衡。


    “你怎麽也不打個傘?這傷才剛好,要是感冒了可怎麽辦?別愣著了,先來我家躲躲吧!”時衡熱心腸的拉著樓聽雨往大門裏走。


    樓聽雨因為時衡的出現有些愣住,他抬頭往上看,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兩個字:時府。


    樓聽雨好像被劈了一般不動了。


    “你幹嘛呢?快進去啊!”時衡拉了幾步突然拉不動了。


    “時衡,你是不是有個妹妹啊?”樓聽雨看著時衡發愣的問道,語氣裏帶著期望。


    時衡聽了樓聽雨的問話,然後把手放在樓聽雨的額頭上“沒發燒啊,怎麽說胡話?咱倆都認識多少年了?我們家從來都是單傳,哪裏會有妹妹?”


    樓聽雨聽不到別的聲音了,對啊,時家從來沒有女兒,所有人都知道的,我也知道,但為什麽就是很難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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