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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子們是閑著沒事,愛妃何需理會。今日本就不上朝,朕辛苦這麽多年,偶爾起得晚了些又何妨。”皇帝道。


    自皇帝身體狀況日漸惡化後,每日的早朝便改為隔日舉行,但不上朝的日子皇帝會在下午抽一兩個時辰於禦書房接見臣屬商討國事。這原本是為了皇帝能更好地休息調理身子,誰知皇帝掐著哪日不上朝,上一天晚上便經常徹夜尋歡作樂,如此一來,身子骨是愈發虛了。


    謝柔雲尚未完全失寵前勸過幾句,皇帝也是表麵上讚她幾句賢良淑德,一轉身就不想去迎仙宮了。其他嬪妃看在眼裏,哪會去碰這個雷,自然是皇帝想做什麽大家都一股腦兒地哄他盡興。


    大臣們看到這種情況自是要提醒皇帝注意,洛文珺出身普通,在後宮的位份卻僅次於皇貴妃,又深得皇帝寵愛,自是樹大招風,參她的奏折比雪片還多,什麽狐媚惑主,紅顏禍水之類,好幾次氣得皇帝要嚴辦奏事之人,還是洛文珺好說歹說給攔住的。因而剛才洛文珺這麽一嬌嗔,皇帝“老夫子”三字便脫口而出,惹得極樂宮眾人捂嘴直笑。


    洛文珺假裝生氣:“皇上怎能這樣稱唿自己的臣屬,大周能有如今的錦繡河山,也有他們的貢獻。”


    “他們有貢獻,朕的愛妃也有貢獻啊。要朕說,愛妃若是男兒身,那才幹一人就能挑起半個朝廷。”皇帝樂嗬嗬的,“來來來,朕是真餓了,愛妃的小廚房可有些什麽好吃的?”


    洛文珺如何聽不懂皇帝的討好,輕輕一招手,紫硯心領神會地退下去小廚房,不一會兒,熱騰騰的膳品便流水般端了上來。


    “這次的鹿肉味道不錯,比園子裏養的那些要緊實很多。”皇帝吃了幾口丁香鹿肉,感覺甚是美味,“是昭衍出發之前打來的嗎?”


    “那些都做成肉脯了,這道菜得新鮮鹿肉做出來才鮮美。”洛文珺笑道,“這是臣妾那兩個兄弟出去獵來的。原本知緯還射到隻虎,可到底是沒經驗,一箭沒射死,後來兩個人一起給打死了,但虎皮也破損不能用了,著實可惜。”


    “哦?朕的兩個小舅子現在也能打虎了?”洛文珺的父親原本是個教書先生,洛知緯和洛知奕兩兄弟生得也是書卷氣十足,雖然有外派做官曆練,但那個白白淨淨的長相,很難讓皇帝能夠想象他們竟然能打下老虎,“這可有趣,過去叫他們去打獵,都推諉說騎射不精,這才多久,虎都能打了。”


    “也是運氣,臣妾估摸著這虎年齡應該年紀大了,看著雖大,實則不堪一擊。”洛文珺笑道,“說起來他們二人和臣妾說的時候臣妾也委實捏了把汗,讓他們切切不可再不帶隨從就跑山裏打獵了,沒事還好,萬一有個什麽三長兩短,臣妾和臣妾父母可承受不起。”


    皇帝可不管洛文珺在那裏撫著胸口後怕不已的樣子,隻笑道:“朕當初第一次見知緯知奕,便知他們飽讀詩書,學識不會遜色於朝中大學士。隻可惜兩兄弟身子骨都過於瘦弱了些,如今可好,還能給他們姐夫送鹿肉來了。”


    洛文珺亦笑:“英武驍勇才是兒郎本色,這幾年知緯知奕入宮見臣妾,臣妾都有讓他們注意著把身子骨練壯實些,他們應是聽進去了。”


    皇帝笑著點頭:“如此甚好。”


    一邊說著,一邊鹿血糕也端上來了,洛文珺忙親自伺候皇帝吃。紫硯侍立一邊,看貴妃嫻熟又親昵地喂把鹿血糕喂到皇帝口中,雖然常見到這種事,可心裏總有種淡淡的陌生感。


    “你們這的小廚房手藝可比禦膳房來得好,那幾樣樣板菜別說吃了,光是天天看著都膩味。”皇帝道,“朕前幾日聽太醫道太後年齡大了,腎氣日衰,常手腳冰涼,吃點鹿肉有很好的溫煦作用,你這若還有,等晚點給太後送過去些。”


    洛文珺笑道:“臣妾已經讓小廚房備下了,迴頭就送壽康宮去。”


    皇帝讚道:“愛妃素來心細,不愧是朕的賢內助。遲些朕跟你一道去伺候太後用晚膳。”


    洛文珺的鳳目笑得都成了月牙形:“皇上這是謬讚臣妾了。”


    今日天氣好,早上謝柔雲娘家人入宮來說了會兒話,謝子紹自娶了陸瑗修,謝家也是重新緩了口氣,如今正在修葺宅院,還預備在金陵老家再購置些田產等等,雖都是瑣事,但也是讓謝柔雲鬆了口氣。


    又見陽光甚好,就讓人在迎仙宮的溫泉畔擺飯,留家裏人在這一道用午膳,還賞了會兒花。


    佩蘭忙前忙後,看到皇貴妃眉眼間有了這段日子來少見的愉悅,心內也很是愉悅。因而送走謝家人後便故意投皇貴妃所好,鬧著讓她和自己下棋,謝柔雲本身也好棋,便在水畔廊下擺開棋局下了幾迴,佩蘭輸了幾場,謝柔雲雖知她是故意的,卻也開心,主仆間難得開懷笑了幾迴。


    突然間聞得一陣響動,二人一看,徐福蓉帶著一隊衣飾鮮亮的宮人魚貫而入,直奔明鸞殿。


    自謝舒顏出事,明鸞殿由原先的熱鬧煊赫變得冷冷清清,幾名宮女太監正懶洋洋坐那曬太陽呢,突然見到這麽多人前來,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又出了什麽事,趕緊起來。


    結果這群宮人卻是過來幫著灑掃的。


    徐福蓉對那幾個曬太陽的宮人笑罵了幾句,趕他們起來幹活,別主子不在一個個都犯懶了。


    謝柔雲和佩蘭坐遠處看著,料到大約是謝舒顏該是複寵了。


    過了國境線便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再踏上故土了,重夕這幾日的感慨也多了起來。這日起來隨意吃了點東西,便有些倦倦地歪在榻上看外頭人日暉。


    玉墨過來給她送待會兒出門的大氅,又講了些邊地的雜文趣事,重夕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總是提不起興致。


    “公主可是想家了?”玉墨笑問。


    “說不想是假的。”重夕道,“隻是仔細想想,又覺得沒什麽可想的。”


    “公主離開京城多日,都還未寫過一封家書呢,何不趁如今尚未出境,給皇上和貴妃寫一封。”


    重夕踱步到窗邊,見美麗的日暉灑落在庭院,那麽溫暖的顏色,可人心底的寒冰,又豈是這冬日的陽光能曬融的?


    “也不是沒想過寫家書,隻是提起筆來,也不知寫什麽為好。”重夕道。


    她與洛文珺雖常有爭執,但到底是母女,平日在一起也是會說許多知心話的,好事壞事,總也要分享下。


    離開長京時也沒太多感覺,可如今卻突然發現想說也真的是不能說很多。每封家書定然都是會被父皇,太後等翻閱過後再到母妃手中,如此一來,許多隻屬於母女的話便是想說也不好說了,而其餘的,大約也就隻能報喜不報憂了吧。


    “其實貴妃也不在乎家書裏寫著什麽,在乎的隻是那封家書是公主寫的。”玉墨道,忽而掩嘴一笑,“剛到行宮那天,王小姐就迫不及待給家裏寫信了。難得這邊有人去長京可以捎過去,奴婢也給姐姐寫了一封,當時也覺得沒什麽好寫的,就在裏頭夾了幾朵院子裏落下的梅花花瓣。”


    “你是有心的人。”重夕笑道,正欲說什麽,突然目光看掃到牆上,猛然愣住了,繼而快步走上前去細看。


    這是一幅字,隨意地掛在牆上作為裝飾,若不注意,看一眼便過去了。但重夕見著,心內卻猶如平靜湖麵猛然間被投入塊巨石一樣,一時間浪波漣漪不斷,讓她身子都有些微微發顫。


    “入春才七日。離家已二年。人歸落雁後。思發在花前。”


    簡單的宣紙上寫著簡單的幾句話,重夕輕聲卻清晰地一字一句念過,每一個字都猶如一根針以一種微妙的方式紮過心髒。


    思緒搖曳,無法抑製地迴到煙波湖邊的錦墨軒,年輕的母妃與楊皇貴妃雖出身差距巨大,交情卻一直很好。兩人於書法上的共同話題非常多,楊皇貴妃更是贈了母妃不少名家筆跡,而母妃某日一來是有感而發,一來也是感激楊皇貴妃,就在錦墨軒寫下了這首詩,十年後楊皇貴妃一縷香魂早去了天國,這些字卻還掛在錦墨軒的牆上。


    一首思鄉的詩,母妃用她的筆力給予那幅字帖一種男人都難以企及的沉靜遒勁,見到的人被那筆端的剛毅折服,往往會忘了這首詩原本的苦澀惆悵。


    現下眼前的這幅字帖,寫著一樣的語句,有著一樣的筆力。


    筆跡略有不同,筆下的勁力卻毫不遜色於母妃,甚至那毫不掩飾的鋒芒和傲氣還要勝於母妃十年前寫的那幅。


    “好字啊。”玉墨此刻也走近了,她跟著洛文珺多年,亦是頗通書墨,忍不住讚了一句。


    重夕頷首讚同:“倒不知是誰寫的,也沒有落款。”


    玉墨沉吟片刻,方道:“若是奴婢沒記錯,這座行宮不少墨寶,都是華陽長公主留下的。”


    “哦?”重夕頗為訝異,“還是第一次聽聞華陽長公主在書法上也有如此造詣。”


    “這也不奇怪。”玉墨笑道,“先帝也是書畫愛好者,季皇後與他正是由此結緣的,二人互為知音,留下不少墨寶呢。隻是如今都收拾到庫房裏去了,公主沒太見過罷了。華陽長公主是他們女兒,於天賦上自是不會差。她和親後一段時間,烏雅發生動亂,曾經越過國界躲到這邊避難,留了不少墨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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