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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不要他們死!”陸瑢婉眼睜睜地看著火光將窗紙映得通紅,而她奶娘的身影被人用刀挑起,狠狠地撞到窗台上。


    奶娘用盡最後的力氣,將窗邊一個花盆狠狠朝亂軍扔了過去,而後緩緩滑了下來,再沒站起來。隻有那熱烈而殷紅的血液將窗紙染得更紅了,紅得能刺痛人的眼。


    “瑢婉,不要哭!不要哭!”陸弘哲真的是讓陸重夕刮目相看,他分明也是害怕的,卻是強忍著恐懼安慰妹妹,“快站起來,我們要趕緊躲好。”


    “人都打到門口了,躲起來什麽用。”陸重夕道,她環顧四周,問陸弘哲,“我們必須離開這,惠儀宮形狀狹長,看樣子他們是從正門直接打進來的,如此。我們就從後門撤走。”


    與其在這等死,倒不如跑出去碰碰運氣。


    “好!”陸弘哲點了點頭,“漪蘭殿沒有後門,但是有窗戶,我們可以爬出去。跟我來。”


    他領著一眾人到了大殿後麵,重夕看了看,那窗戶不大,離地亦高,自己極可能鑽不出去,但是陸瑢婉和陸弘哲這樣的小孩出去,是絕對沒問題的。


    她看方才那會點拳腳的小太監身子矮小精瘦,便讓他先翻窗出去,確定那邊還算安全後便讓陸弘哲和陸瑢婉踩著一名高大宮女的背爬上窗戶跳出去。


    “姐姐,你怎麽辦?”陸瑢婉和陸弘哲有些不放心。


    “別擔心我,你們快逃,若有遇到可靠的軍士,便讓他們來此救我。”陸重夕道。


    兩個小孩子生在皇家,明白大局為重,此刻已經不能再猶豫了,隻能匆忙跟著那小太監往惠儀宮後邊跑,希望能從那出宮。


    喊殺聲不斷,漪蘭殿的殿門雖用重物頂著,外麵的宮人也拚死保護,然而大家都看得出,亂軍破門而入已是遲早的事。


    陸重夕看了看留在殿內的人,三名宮女,一名是極樂宮中服侍自己的染露,其餘兩名是服侍陸瑢婉和陸弘哲的。還有四名太監,平時主要是陪著康王和義陽公主學習騎射,稍微會點拳腳,自然了,在亂軍麵前,也是不堪一擊的。


    她穩了穩神,見七人都目光炯炯地盯著被一下一下撞得幾要倒地的大門,又站成扇形,將自己護在後麵,便知眾人此刻都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心要護自己這個公主平安。


    然而她開口,卻是道:“一會兒門開了,你們盡量試著突圍出去。”


    染露大駭:“公主萬勿出此言,奴婢等人……”


    “這是命令。”陸重夕道。


    她迅速脫下自己華麗的外裳,又將首飾盡數剝去丟掉,頭發倒是因為方才的倉促已經變得亂糟糟的,無需處理。


    染露一看,立馬會意,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重夕披上,如此一來,重夕乍一看便與普通宮女無二樣了。


    逼宮之人往往鮮少將目標鎖定在宮女身上,與其讓這裏諸位為保護自己犧牲,倒不如嚐試蒙混過關,許還能搏得條生路。


    陸重夕深吸幾口氣,對眾人點點頭:“冷靜些,若這條命真的止於今日,亦是天意。”


    她不自覺地想撫摸謝子紹給自己的那塊玉墜,卻發現那次磕了後紅箋送去修補還沒拿迴來,不知怎的,心中竟生了幾分解脫之感。


    “砰”一聲響。


    火光映麵,耀眼得叫人睜不開眼。


    一小隊男人伴隨著一股腥風衝了進來。


    陸重夕與宮人們緊緊擠在一起,無助地看著這群殺紅了眼的人。


    為首的一名方臉漢子拿火把照了照麵前蓬頭垢麵的八個人,問道:“康王何在?”


    陸重夕心中疑惑,這群人的目標竟是年幼的陸弘哲?倒真是出乎意料。


    一個太監細聲細氣地迴答:“康王不在這裏。”


    那漢子又問:“晉陽公主何在?”


    陸重夕頓時大駭,絕大多數時候,逼宮是為了奪取皇位。自己一個公主,身後又沒有世族勢力支持,怎會成為別人的目標?


    又忽而想起當初在上林苑的遭遇,心頭陡然一冷。


    染露怕公主被人發現,趕緊迴答:“晉陽公主也不在。”


    那方臉漢子似是不相信,自言自語道:“不是言晉陽公主在惠儀宮麽?難道迴去了?”


    陸重夕不作聲,將目光輕輕移開。


    染露跪下來顫聲道:“主子們都去了禦花園,我們隻是平日裏上不得台麵的宮人,還望壯士們放我們一條生路。我們也不會把今夜所見告知他人。”


    那方臉漢子壓根就沒聽染露說什麽,隻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他們快滾,又命令人趕緊把漪蘭殿搜個徹底,看看是不是有誰藏起來了。


    陸重夕心裏暗暗鬆了口氣,看來這群人還不算殺紅眼。她垂著眼睛,與其他七個人一道輕手輕腳地往外邊走去。


    突然那群兵士裏有人指著陸重夕喊道:“這不就是晉陽公主嗎?扮成宮女想逃呢!”


    “什麽!”領頭的漢子赫然轉身,死死盯住了陸重夕。


    周圍吵鬧紛雜,兵士們的目光像嗜血豺狼終於看到了獵物,貪婪之像,令人毛骨悚然。


    隻聽得染露高喊一聲:“公主快跑!”


    言畢一把將陸重夕往大門那邊推去,自己隻身迎向兵刃。


    “染露!”陸重夕大喊一聲,本能地想去拉她,然而被另外兩個小太監拉住自己的手,飛快地往惠儀宮正門那跑去。剩餘的宮人直麵兵士染血的刀刃,毫無畏懼之色。


    重夕自然知曉自己身份遠比染露貴重,然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眼睜睜看著這些正值大好年華的人為自己白白送死,陸重夕心如刀絞。


    更可悲的是,對方人數眾多,自己又被識破了身份,能不能逃出生天,還是未知數。


    鞋子跑掉了,薄薄的絲襪擋不住地麵傳來的冰冷溫度,不一會兒嬌嫩的腳便生疼起來。


    惠儀宮的宮人所剩無幾,大門的距離平日裏看上去這樣近,此刻卻覺得與自己隔了一條地獄冥河。一路過來,橫七豎八的屍體令人無比作嘔。


    身後不斷有匕首和□□擲來,這隊人沒帶弓箭,真是萬幸,若不然萬箭齊發,再多的人也該倒下了。不過那兩個小太監為了保護自己,不多時也身亡了,自己卻一刻不敢停,唯有死命往前奔。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身後貫穿而來,隨即左肩處一陣劇痛。陸重夕忍不住慘叫一聲,跌倒在地,迴頭一看,一柄□□竟從左肩後麵直直貫透身體,穿到了前麵。


    她一個金玉錦繡堆裏長大的女孩子,何曾有過如此傷害,一時不知驚嚇還是真的疼痛,登時頭暈目眩。


    然而隻這麽一會兒的恍惚,已有一名士兵追到眼前,陸重夕在驚悚中抬眼看過去,隻見到他臉上掛著腥烈的血,正衝自己猙獰地笑。那舉起的軍刀寒光逼人,森冷之氣令人幾乎無法直視。


    陸重夕已到絕路,卻也不想就此放棄,大聲嗬斥道:“你個狂徒,可知殺害公主是何等重罪?”


    她目光冰冷鋒銳,清水芙蓉般的臉陡然變得淩厲無比,雖負傷在身,在昏亂的火光中卻猶如一玉麵修羅。那士兵其實剛入伍不久,雖急著想殺公主立功,然而被這麽一嗬斥,卻猛然間覺得背後有些發寒。


    “你一個大好兒郎,既是選擇了從軍,便要以保家衛國為己任,到這宮中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是為何?”陸重夕被傷口上劇烈的痛楚折磨得眼前發黑,麵上卻依舊維持著公主該有的高貴神態,“選擇殺害我,無非是為了向你背後的主子邀功。但你可曾想過,若你們今日失敗,你這個殺害公主的,論罪時被誅三族怕都不止。你們造反,無非是為了功名利祿,今日若及時懸崖勒馬,我可以向父皇美言幾句,赦你等無罪。亦允你一世富貴榮華。”


    那兵士是年輕人,也確實是因著家內貧困,才被重金策動參與政變。聽重夕這麽一說,舉起的軍刀有些猶疑地沒有往下砍去。


    “混蛋!”方才那為首的方臉漢子此刻卻出了聲,“我們不會失敗,若敗了,你以為憑這公主幾句話,皇帝會放過我們?”


    “皇上會聽我的,你今日不殺我,便算救了我,將功抵過。”陸重夕忙道。


    那方臉漢子冷笑數聲,對那兵士道:“即便皇帝放了你,你今日放過晉陽公主,我們的主子也不會放過你。”


    這句話如一聲驚雷炸響在哪兵士的腦子裏,他猶疑的神色瞬間變得堅定,殺氣重新上了眼。重夕心內暗道一聲不好,想來他們背後的操控之人異常兇殘,竟已到了提一句便讓壯漢膽寒的境地,自己今日怕是在劫難逃。


    她心下一狠,抬頭直麵那兵士,一個幾句話就能讓他動搖的人,何其的可悲,自己豈能在他麵前輸了尊嚴?


    這麽一想,倒覺得死亡也不那麽可怕了。


    刀刃上白光劃過,隨即是一聲痛苦的慘叫。


    重夕的手在疼痛與極度的緊張中不斷顫抖著,而身上的傷口鮮血飛濺,那滾燙鮮紅的血,帶著生命的熱量,正從自己身體內源源不斷地流出。


    生命,或執著或軟弱,真要結束,也不過一瞬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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