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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那馬夫一時不知如何迴答,隻能求救似地望向謝子紹。


    謝子紹一咬牙,便坦誠道:“是微臣懷了私心,想趁晚上偷偷將公主接出宮去。”


    “哦?不是和公主商量好了要私奔?”王怡洵紅唇含笑,眸光流轉,似是在說一件極開心的事情一般。


    “父皇已答應重夕,要將重夕指婚給子紹哥哥。重夕何必冒此等風險與他私奔?”陸重夕反唇相譏道。


    “正是如此。公主約了謝少爺出來,奴婢們也是跟著的,隻是怕擾了兩人,才站得遠了些。”紫硯的聲音適時傳來,領了幾名宮人款款從黑暗中走出,給在場的皇上與娘娘們一一行過禮後又道,“何況皇上看看,晉陽公主今日盛裝打扮,哪裏是一副要自私出逃的模樣。謝少爺想帶晉陽公主走是謝少爺自己的意思,與公主無關。”


    紫硯語調溫和,話鋒卻是犀利,重夕不希望她這樣說謝子紹,然而突然見到紫硯向來沉靜的目光此刻竟是有殺光隱隱浮現,便知事情定然哪裏不對,隻能閉了口。


    皇帝冷哼一聲。


    王怡洵掃了眼紫硯,有些厭惡地撇撇嘴,倒也不多說什麽。


    謝子紹跪直了身子,對皇帝道:“陛下,微臣與公主自幼一起長大,感情深厚,早已不能離開彼此,還望皇上成全我們。”


    陸文湛隻冷冷聽著,以餘光掃過謝子紹端雅俊秀的一張臉,然而看得久了會兒,那冷峻的神色卻又有些鬆動,末了隻是苦笑一聲:“這世上沒有誰不能離開誰。你認識重夕前,重夕認識你前,你們不也照樣活著麽?你是好兒郎,又年輕,日後有的是如花美眷,若京城中沒有,朕還可以下詔,在全國為你擇一佳偶。然唯獨重夕,你不能娶。”


    “為什麽?”最後一句話,讓重夕如聞驚雷,“父皇之前還答應重夕,要為重夕與子紹哥哥指婚。君王之言豈能收迴?此生重夕隻願嫁子紹哥哥一人,父皇若不同意,重夕今生也不會嫁予他人!”


    “重夕你住口!胡說些什麽。”洛文珺不待女兒說完,便厲聲打斷。


    又忙在陸文湛麵前跪下:“臣妾平日裏教女無方,重夕這孩子不知輕重,冒犯了皇上,還請皇上別放在心上。”


    “這何止是冒犯,瞧瞧她這些瘋話,什麽不嫁謝子紹便今生不嫁,這是大周公主該說的話?”王怡洵麵色嚴峻,“你若嫁了謝子紹,便是謀害你君父,是大不孝!”


    “王娘娘你說什麽?”陸重夕聽得這番疾言厲色,倒是有些懵了。


    “是啊,怡洵你說什麽呢。”陸文湛掃了眼王怡洵,瞳孔深處陡然炸出一片森冷,然而他的神情還是淡淡的:“謝子紹,禁足一個月,好好在家思過,便不用入朝了。”


    又轉頭對洛文珺道:“文珺,你迴去好好陪陪重夕,有什麽話,和她說清楚。其餘人等便散了吧。”


    眾人見皇帝並不想追究什麽,也就不再多言什麽。重夕想追問個清楚,也備洛文珺製止了。


    禦駕啟程返迴淩霄殿,皇帝靠在龍輦上,經過皇貴妃身側時,滿目的倦色。


    謝子紹還欲說些什麽,幾個平日裏有受過謝貴妃恩典的宮人忙把他拉住,半勸半拉地讓其迴去了。


    “子紹哥哥,子紹哥哥……”重夕茫然地站在那裏,不知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呆呆望著謝子紹被一眾家奴拉走,滿目清淚奪眶而出,往前幾步想追過去,卻是被洛文珺狠狠拽住了手腕。


    “跟母妃迴去。”洛文珺道,“你若不想害了子紹,便不要再在你父皇麵前說那些瘋言瘋語。”


    賢妃這樣說,紫硯等宮人自然是要好生幫勸著,簇著重夕迴了極樂宮。


    王怡洵猶自站在夜色裏,方才皇帝的麵色像道陰影般在她心裏越擴越大。她有些可悲地發現,如今皇帝的心思,自己竟是越來越不清楚了。十六歲那年嫁給他,至今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了,可即便是洛雲瑤寵冠六宮的那會兒,她也沒像現在這般迷茫過。誰在分自己的寵?誰奪去了皇帝的心?誰的紅唇在自己背後吐出利刃般的話語?真的是太多鶯鶯燕燕迷了皇帝的眼?還是自己確確實實已經人老珠黃了?皇帝眼底的那抹黑色,到底遮住了一個怎樣的真相?她竟連個猜測的方向都沒了。


    “皇貴妃,皇貴妃,這邊風大,早些迴去吧。”紅葉在一旁輕聲道。


    王怡洵點點頭,看了眼周圍散去的人群,慢慢扶住了紅葉的手。她的衣袍華麗而厚重,曳在地上像落了一地捧不住的流光,天氣不過稍稍轉涼,便令她覺得夜風冷厲透骨。


    極樂宮內陸重夕猶自啜泣不止,洛文珺屏退左右,方對她道:“你若想哭便哭吧,母妃陪著你便是。隻是以後,謝家少爺便與你沒有關係了,原先一直當他是個拎得清的孩子,孰料這般不知輕重,竟想攜了你出宮。可你知道嗎,今日更讓母妃失望的是你說的那幾句話,難道也是想隨著子紹一道出宮去?”


    重夕低下頭:“母妃,今日是重夕衝動了。隻是重夕與子紹哥哥已經相愛多年,又怎能分開。父皇,父皇為何要這樣做?”


    洛文珺眸光暗沉沉的,似是把什麽東西藏了起來。她看了看女兒嬌花帶露一樣的臉,深深歎了口氣:“你父皇又何嚐想這樣。今日請謝家入宮商量你與子紹的事情,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誰知道八字這裏出了問題。民間尚且注重這些,何況皇宮呢,你父皇也是沒辦法。”


    “這不可能,過去謝家其實也私下裏也請過很出名的先生為女兒和子紹哥哥合過八字,並沒有哪裏不對啊。”陸重夕道。


    “是,你們兩個的八字原本是沒什麽問題的。隻是今日請人合過,又對照星象,卻發覺子紹若與你結婚,便會衝到皇上。輕則龍體受損,重則……重則江山易位。”洛文珺眉頭緊緊地皺起來,“這事,皇上考慮到對謝家影響不好,並不準備公開,母妃也隻能這樣私底下告訴你。你父皇對你也很過意不去,因此白天才會有那些賞賜。”


    “胡說,胡說!這怎麽可能!”陸重夕難以置信地站起了身,“子紹哥哥這樣淡泊的人,怎麽可能衝到父皇。還江山易位,簡直危言聳聽!”


    “你父皇向來信這些,母妃,也是無能為力。”洛文珺也是神情寂寥,“皇上怕你難過,才頒了那麽多賞賜給極樂宮。孩子,聽母妃一句話,有些人真的是強求不來的,遠離謝家,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母妃,女兒與子紹哥哥自小青梅竹馬,何來強求之說。什麽賞賜不賞賜,女兒不稀罕,女兒隻要子紹哥哥,如果不嫁子紹哥哥,女兒寧願孤老終生。”


    洛文珺一雙鳳目陡然透出數縷冷光,然而隨即便被壓了下去,隻溫言道:“這話就任性了,切勿讓旁人聽到。大周曆史上並不是沒有終生不嫁的公主,你可別因一句氣話將自己一輩子的幸福葬送了。”


    “可是母妃……”


    “你若執意要嫁謝子紹,做出什麽出格之事,身為公主皇上或許會放你一馬,可是謝子紹,可就不一定了,皇上不會念太多情的。你也別忘了,他是謝青唯一的兒子,一家子的期待都壓在他身上呢。”洛文珺斂了容色,口氣也冷了許多。


    重夕不料母親會說出這句話,一時愣住,以陸文湛的脾氣,這樣的事也不是不可能。隻是因著這些不找邊際的事便要自己與謝子紹斷了關係,真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洛文珺替重夕拭去眼淚,心裏也是陣陣發酸,怕再相處一會兒,自己也會忍不住落淚,便道:“母妃累了,今日先這樣吧。以後啊,為你自己,也為謝家,都需和子紹那孩子保持距離,今日這事,你父皇不追究已是網開一麵,以後凡事謹慎些。母妃也要休息了。”


    言畢喚來紅箋,讓她送公主迴去歇息,


    重夕一直哭著,紅箋看了都心疼,然而看看洛文珺的麵色,趕緊半扶半拽地將重夕帶迴了傾香閣。


    華音殿內繡幔重重,洛文珺卸了妝,換了身素色寢衣倚在榻上,由著玉墨為自己敲打按捏,舒緩筋骨。


    “娘娘真是美,這樣的身段,倒是許多未生育過的女子也比不上的。”玉墨道。


    “皇上也喜歡本宮的身段,所以本宮每日都不忘練習舞蹈,生怕失了那份柔韌。”洛文珺疲憊地笑笑,“可惜了,如今卸了妝,本宮都不敢直麵皇上了。”


    “娘娘的臉還是很美的,日後再用海太醫的藥,定然能恢複得跟以往一樣。”玉墨道,“何況如今上了妝,娘娘也還是這宮裏數一數二的美人呢。”


    “你不懂,皇上宣嬪妃侍寢時並不喜她們帶妝。越是睡在枕邊,就越是要洗盡鉛華,越是要看得真真切切。”洛文珺將鬢邊一縷碎發拂開,望著案幾上光芒溫暖的宮燈發呆,“所以你看,皇上宣本宮侍寢的次數是越發少了。”


    “娘娘切勿這樣想,皇上如今對極樂宮,可比以前還好呢。待娘娘容顏恢複,定然能令三千粉黛無顏色。”玉墨按捏完,見洛文珺那雙永遠熠熠的雙眸被一層薄薄的惆悵蒙上,心裏也很不好受,隻能越發輕柔地替她擦上香粉。洛文珺的身體很白很白,玉墨的手遊走在她的肌膚上,像是觸摸著一片溫軟的月光。


    她的目光不禁輕輕晃蕩了下。


    “娘娘。”朱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紫硯端著碗燕窩進來,似是微微愣了一下,隨即麵容恢複如常,“謝家那邊的消息傳來了,顏梅,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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