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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打趣著,便到了迎仙宮。


    步入宮中,但見裏頭宮人忙進忙出,然秩序井然,絲毫不見喧嘩。


    又有絲竹聲縈繞耳畔,是極清雅的曲子,聽著隻覺心緒寧和。


    紫硯眼尖,一眼便認出幾名謝家的老奴仆,訝異道:“可是榮城夫人入宮了?”


    “前幾天我聽說是王娘娘母親入宮照顧女兒幾天,怎麽老太太也進宮了?我竟一點消息也不知。”重夕也有些奇怪,“不知老太太來此何事。”


    話音未落,卻見瑗修滿麵慍色地從偏殿出來,獨自倚在花園內一處古木下,似是在生悶氣。


    重夕過去喚了聲“姐姐”,把她嚇了一跳,一看是重夕,才收起眼中的怒意,微微一笑:“妹妹怎麽來了。”


    “想著姐姐就過來了,未料有客人在。”


    “妹妹今日來得巧了,這客人約摸也想見妹妹呢。”陸瑗修不知道重夕早已猜出是榮城夫人,壓低聲音道,“是外婆來了,母妃辦了家宴,裏頭人都齊了。”


    重夕見姐姐如此,也隻能故作才知曉狀:“哎呀,老太太來怎麽不說一聲。讓重夕就這麽空手來了。”


    “瞧妹妹說的,老太太要知道你來,高興都來不及呢。剛還跟我們說,她見過那麽多女孩兒,就屬妹妹是最乖巧貼心的。”陸瑗修笑道,然而那笑容隻是淺淺一層浮在臉上,仿佛一陣風都會吹散一般。


    “姐姐似乎有些不開心呢。”重夕直言道,“看姐姐瘦了許多,可是被什麽事累著了?”


    “哎,我瘦了嗎?”陸瑗修撫了下自己的臉,碰到顴骨的時候頗為無奈地放下手,“那位素娘娘如今金尊玉貴的,可不能出半點差錯。何止是我呢,母妃也瘦了一圈。”


    重夕倒是有聽說素婉有了身孕後很是驕矜,忽而胎動太厲害,忽而又覺腹中不適,太醫院眾人都被使喚了個遍。孩子都還沒出生,就百般央著皇上又給自己晉了位份,如今已是素常在。又聽聞她對伺候自己的宮人如何不滿,幾日時間就將兩名宮女打發了出去。


    謝貴妃平素待人和善,又愛惜名聲,免不得親力親為地照顧,想來也是受了不少罪。重夕見陸瑗修麵色不好,也隻能勸道:“素娘娘如今是我們庶母了,又懷有龍胎,姐姐暫且忍忍吧。”


    “是啊,得忍著。隻是不知待她產下龍胎,這尾巴又該翹到哪裏去了。”陸瑗修恨恨道,“當初便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父皇又喜歡,在這迎仙宮內擺足了架子。如今成了皇妃,更是了不得,當初扶持她上位,真真是給自己找罪受。卻是忘了自己當年不過是謝家一丫頭。”


    陸瑗修大約也是太氣恨,言畢才覺得自己說得有些多了,對重夕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姐姐胡亂說的,妹妹別往心裏去。”


    重夕這才知道原來素婉平日裏那樣子,竟是仗著皇帝的喜愛才有恃無恐。陸瑗修和謝柔雲又對她百般謙讓,大約是因為謝柔雲早已失寵,要借著身邊美貌的宮女吸引皇上多來迎仙宮。這種事這在後宮中也算多見,隻是沒想到素婉是個蹬鼻子上臉的性格,絲毫不給舊日主子麵子。


    陸瑗修平日裏也是極護著自己人的性子,都這樣講了,想來這素婉定然是做了令她忍無可忍的事情。因而也不過分勸著,反是冷笑一聲:“麵子都是人給的,身懷龍種固然是金貴些,然而位份在那呢,再怎麽晉升,豈能越過了謝娘娘?以禮待她,是謝娘娘自身修養好,若不懂禮尚往來四字,這樣的人,也難怪連王娘娘都懶得計較,到底上不得台麵。”


    陸瑗修聽重夕這樣講,反而麵色稍霽,然而望了望明瑟堂方向,重重歎口氣:“若說這素娘娘是真蠢便罷了,偏還存了幾分小聰明。你可知今日外婆為什麽過來?”


    “重夕不知,可是素常在有什麽事?”


    “她要母妃認她為義妹,將名字寫入族譜,這宮裏不久估計就要又多出個謝娘娘了。”


    “怎可如此?謝家何等尊貴,豈是她能高攀得上的。”此言一出,便是重夕也大驚。大周極重門第姓氏,素婉若真與謝柔雲互認了姐妹,倒是要比封了常在更得臉,此後仗著這姓氏,即便失寵了也沒什麽人敢小瞧了她去。


    “我也說,要東西要人都好辦,即便要再升一升位份,我也能和父皇說去。但是她一個謝家養大的奴婢,竟然提這樣的要求,我實在是無法同意。”


    “那謝娘娘怎樣講?”


    “母妃的態度便更叫我生氣了。”陸瑗修一張嬌美的臉繃得緊緊的,“若是拒絕便也罷了。偏母妃擔心什麽素常在若心情煩悶恐對腹內胎兒有影響,竟推說讓外婆來決定。真真叫我無奈。剛才吃飯時又一味擺高姿態,我看著難受得慌,便出來透透氣。”


    “老太太竟是為這事來宮裏。”重夕一臉訝異道。榮城夫人平日裏是個吃齋念佛連蟲子都不忍殺的大善人,成日含飴弄孫,盡享天倫。


    然沒有人可以忽視她貴重無比的出生,滎陽鄭氏,太後族姐,便是皇帝見了也需禮讓三分,如今倒真為謝家過去的一個丫頭專程入宮,自己過去卻是小看了這素婉。


    “是,來了,裏頭坐著呢。”陸瑗修撇撇嘴,“妹妹來了就一道進來吧。隻不過素娘娘如今是我們長輩,要坐我們上首,還望妹妹別介意。”


    “姐姐說什麽呢,妹妹怎麽會介意這些。”重夕挽過瑗修的手,“能見到老太太,高興還來不及呢。”


    明瑟堂內眾人雖是言笑晏晏,然而總有種鬱鬱的氣氛彌漫。


    一名氣質高貴的老太太挽著整齊的高髻,著一件古雅的黛綠色福壽吉祥紋樣鑲領寶藍團花緞麵對襟褙子,裏頭是雪青色交領中衣,並一條赤金蟒紋緞麵蔽膝薑黃底子馬麵裙,端然坐於上首。


    這便是榮城夫人了,她五官與太後頗為相似,然許是因為年紀大了,眉宇間並沒有太後那種光彩流轉,更多的是一份和藹的雍容。


    室內氣氛融洽,瑗修也將怒意收起來,向眾人介紹宜城公主到了。


    在座除了榮城夫人外還有一些謝家另外幾家的夫人,許多也見過重夕,紛紛感慨公主入宮不到一年,氣度已然不同於當年。


    宮女忙著添碗筷,榮城夫人再見重夕,更是激動地連聲喚她來身邊,拉著左看右看,一忽兒說長高了,一忽兒又說變好看了,總也看不夠似的。


    素婉在座上掩唇一笑:“到底是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的,老太太待宜城公主,比之衛國公主還親昵些呢。”


    她打扮得比外頭的□□還燦爛些,將謝貴妃比得暗淡許多,重夕看一眼便隻覺得眼花繚亂,如一隻掛滿珠寶的孔雀在麵前開屏著。


    “宜城公主自小聰穎善良,溫和孝順,長大後舉止得體,進退有度,何止是老太太,我看著也喜歡得緊。”座下的穆姨娘不疾不徐道,她梳簡單的反綰髻,首飾樣式典雅做工考究,一襲寶藍色牡丹穿花遍地金的蜀錦春衫,用色沉穩端莊,花樣嬌豔舒展,可謂是又大方又嫵媚。


    “說什麽親昵不親昵,分明是瑗修姐姐性格持重端莊,不比我見著老太太就喜歡膩在身旁。”重夕眼見著幾人唇槍舌劍,明嘲暗諷的,趕緊來打圓場。


    此時宮女也正好添了自己的食案,便趕緊走過去坐下。


    “這丫頭,老身也喜歡她膩在身邊,跟件小棉襖似的。”榮城夫人笑得特別慈祥。


    她慢條斯理吃了幾口菜,方對素婉道:“你說的事,我倒是認真考慮了下。”


    一句話說出來,在場眾人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靜靜看著榮城夫人。


    “你這孩子如今也當上了娘娘,按理入不入謝家族譜並無多少關係。隻是你既然提了,又是謝家出來的,我也不能不放在心上。”榮城夫人不緊不慢道,“也是和那邊提了幾次,算是接受了。”


    重夕分明看到素婉眸光倏然一亮,喜色充盈。


    榮城夫人笑道:“不過謝青如今在外出公差,你又是常在身份,謝家這邊的意思是,等你誕下龍裔那日再正式將名字寫入謝氏族譜,那時皇上應該還會看在謝家的顏麵於位份上給你多晉一級。”


    素婉似有些不滿意,然而老太太如此說了,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不過是多等幾個月,便也認同了。


    倒是謝貴妃頗為緊張地看了瑗修一眼,然而方才眼中還隱隱浮動怒火的陸瑗修,此刻卻笑得格外甜潤:“外婆這個提議好,到時母以子貴,子以母貴,可謂雙喜臨門。”


    而後捧起酒杯盈盈起身:“瑗修便在此先敬素娘娘一杯。”


    她一開腔,底下自然附和一片。


    素婉好不驚訝,縱然她覺得自己如今也算飛上枝頭了,但衛國公主肯給自己麵子,還真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起身迴敬。


    氣氛融洽起來,謝貴妃準備的菜色極是豐富,一道道流水般上來。


    絲竹聲很是清雅,就著精致的菜肴,讓人忍不住胃口大開。


    重夕嚐了幾口,發現如今迎仙宮小廚房已經能做出很地道的江南菜品了,甚至還有在春季很難吃到的桂花糕團,清甜綿長的迴味讓她覺得味蕾都舒活起來。


    酒是迎仙宮自己釀的海棠露,味道清淡,後勁卻足,幾輪下來,眾人便都有些熏熏然。


    陸瑗修對素婉笑道:“素娘娘身懷三甲,菜多吃些,酒還是別喝太多了。”


    隨後便吩咐明煙去取些開胃的酸梅汁來。


    素婉對公主的關懷很是感動,一改平日驕矜作風,拿出過去在謝家當粗使丫頭時往上爬的本事,好一番奉承,句句話都跟蜜一樣。


    陸瑗修將淡淡的鄙夷收迴去,隻在唇側劃過幾縷淺笑,得體地迴應。


    正是氣氛融融之際,突然有低著頭人急匆匆地進來,見滿座都是身份如此尊貴之人,愣了一下,便想出去,被陸瑗修叫住了。


    “什麽事?”陸瑗修問道,待她抬起臉,才有些奇怪地看向重夕,“是你宮裏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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