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安此時才像一個有些嬌柔的姑娘,用手背擦去眼淚,留下有些泛紅的眼圈,我看著麵前這個依舊有些麻木的老人不禁有些擔憂,他會不會有什麽其它的想法,我擦去了眼淚,說道“老伯,我這有幾個朋友想學習一下製作鋼筆的技術……您看……”


    他搖了搖頭,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一絲微弱的暖意,他微微歎了口氣“我不久後就要和老伴迴老家了,這家店……”他看了看周圍,沒有再說下去……


    這裏曾是他兒子的事業,如今成了他父親唯一的念想,再過不久他不得不離開這個讓他傷心的地方,最終用時間消弭這沉痛的傷害,而這裏對他來說就像那支沒有當作新婚禮物送出的鋼筆一樣,這裏有過去的虛影,也有沉痛的現實……!


    我深唿出一口氣才對老伯說道“如果您相信我,我可以嚐試讓人來接手這家店,不改變這裏的布局!”


    他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你是個心善的好孩子,可這裏沒有什麽生意的,這段時間以來都是在虧本經營,我不能害了你……”


    這裏是一家街市,離這裏幾百米遠有家規模不大的小學,但在這家店的前麵已經有數家書店,他們瓜分了大部分來自那家的小學的客流量,而再過不久那家小學想必也會在時代的洪流中被衝散並入擁有更強大師資力量的綜合性小學,可以預見的,這家文具店確實沒有什麽前景……


    我笑了笑,說道“老伯,反正您最後都會把這家店轉租出去,倒不如轉租給我,我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對於經營方麵我還是有一些把握的……”


    他死灰色的眼眸中忽地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苗,有些熱淚盈眶的看著我,轉而有些茫然,我終於看見他留下了一滴眼淚,老淚有些渾濁,帶著些許哽咽的說道“如果你真的有把握……我可以把店鋪轉贈給你,我隻想有時間的時候能再迴來看看……看看就夠了……”


    他終於不是那副漠然的態度,多了些許人情上的冷暖,可那抹與世俗格格不入的氣質還是未曾散去……這是必然的……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個放在櫃台上的禮盒上,滿是老繭的手輕輕在禮盒上磨挲了一下,然後將它再次推向我,這一次他帶著笑,似是得償所願,這麽看……他應該會是一個慈祥的父親,而他本該也會做一個慈祥的爺爺,兒孫繞膝,盡享天倫……可是命運就這麽他.媽的沒有道理……!


    我明白了他的那句“我不想用金錢去衡量它的價值”,這次我沒有再拒絕,也沒有再提去買下它的事,用金錢買來的終究是交易,充滿著俗氣,而就這樣接受這支筆還可以承載著一位父親沒能送出去的祝願。


    我將筆遞給了童安,她愣了愣才接過,此時她的眼角還有微微閃爍的淚花……原來她也是一個內心情感極其豐富的女子,而她的冷漠卻遮住了原本熾熱的內心。


    我和他又商定了一些關於轉贈的事情,並約定在他離開南京之前辦完這些事情,於是我的計劃中又多了一些事,我注定會更加的匆忙,而今天早上感受到的寧靜可能在近來這一段時間都會是一去不複返。


    我帶著一直陷入無言的童安一起走出了這家“欣愉文具店”,沒有急著打車,而是又沿著街道走了一會,童安沒有說話,跟著我的步伐一起漫無目的的走著,我想起一首古詩詞: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這明明是一首吊古傷今的詩詞,可在這時我覺得它更適合那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老伯……


    “你為什麽會想要經營那家文具店?”童安停下了腳步問道。


    我轉過身看著她,眼角還有絲絲淡淡的淚痕,此時她的麵色有些凝重,我抬頭看向已經開始燥熱起來的太陽,有些慶幸這條街上有大片大片的樹蔭。


    “可能是……我是一個相信緣分的人吧,既然看見了……就想幫上一把!”


    童安看著我,皺著眉頭繼續問道“那你打算怎麽經營那家文具店?”僅僅是迴頭看一眼這有些蕭條的街道就覺得這是一個極其荒唐的決定!


    “我沒說我要去經營,我隻是說讓人來接手這家店……我可以提供一個經營上的想法和思路,大不了我可以請人來代為經營,總之,我不會讓它徹底倒閉的!”


    童安眉頭舒展開來不在說話,腳步再次踏在石板上向前走去,我愣了愣,這和我的預測不一樣啊,我追上童安有些著急的問道“你不問我有什麽經營上的想法嗎……?”


    “我可以勉為其難的和你說說的,是一個不錯的想法哦……”


    “……喂!你別不說話啊……!”我有些氣急敗壞的對著又加快了步伐的童安說道。


    她擺了擺手,笑著說道“好了好了,我相信你……”


    我恍惚了一下,但又趕忙追上了她,我不顧她的意願喋喋不休的將我的想法傳遞給她,童安一副神遊的模樣將我的話拒在大腦之外,並很傷人的在我快要說完的時候補了一句“你剛剛說了什麽?……”


    我歎了口氣,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這次沒有再搞出東窗事發的事件,我和童安又迴到了商場,沒有直接迴到拉麵館,而是先在一家文具店買了一瓶墨水,在“欣愉文具店”時一直被悲痛牽動著思維,完全忽略了這麽一件小事。


    迴到店中,童安有些迫不及待的打開禮盒,為鋼筆補充上了墨水,隻是她沒有草率的在紙上寫下一橫或一捺作為第一個字……我閑來無事拿起那隻做工精致的禮盒看了看,木製的盒子底部似是刻著一行小字……“贈,李子愉、張煜欣……新婚……大吉……”我小聲的念了出來……


    豎體的文字明明白白的刻著這一行小字,可以想象……在新婚之夜,新郎與新娘打開他們父親送給他們的禮盒,不免對這支鋼筆一番誇讚,然後不知是新郎還是新娘突然驚喜的發現盒子底部的字,他們一定會相視一笑,接受著這份祝願……!


    童安也看了過來,許久過後,她從褲子的口袋中拿出了我早上給她的那一紙“婚書”,不假思索的在那兩個空白的署名的地方寫下了“李子愉、張煜欣”的名字,字體工整,帶有風骨,也不知是童安的水平太高,還是什麽,隻覺得這兩個名字帶有一種悲傷的意境……


    童安抬起頭看向我,緩聲說道“這樣也算續寫了他們的故事了嗎……?”


    我點了點頭,偏頭看向店外,想要吸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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