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紫禁城,奉先殿。


    “這就是黑板和粉筆?”看著殿內的兩樣東西,朱元璋問道。


    “迴稟陛下,正是。”蘇銓笑著道,“昨日微臣按陛下囑咐,讓人試製了兩份,今日一送到科技司,微臣便帶了一份過來。”


    朱元璋走下禦陛。


    先從鄭智良雙手捧著的木盒中拿出一支粉筆。


    隻見這盒中粉筆分為兩部分,一部分都是白色,另一部分則是各類顏色皆有。


    其質粉膩,可明顯看出是以石灰、石膏為主材料製作的。


    至於麵前的黑板,長約一丈,寬約六尺,卻是由兩名親軍扶著。


    其板麵平滑,用油漆漆成了青黑色。


    “抬起來。”朱元璋對兩名親軍道。


    這兩名親軍倒不笨,意識到朱元璋是要試用黑板,便豎著抬起至方便朱元璋抬手書寫的位置。


    朱元璋拿著粉筆先在上麵寫了個“朱”字,然後又寫下“大明”二字,再之後是“洪武”。


    寫罷,笑著點點頭,道:‘這黑板、粉筆用著確實不錯,恰適合用於教學。標兒,你來試試。”


    朱標早就躍躍欲試。


    聞言也上前,確實拿了一支黃色粉筆。


    開始也在黑板上寫了個“朱”字。


    接著卻是寫下“日月山河無恙,大明風調雨順”十二個字。


    他放下粉筆後,便向朱元璋一拱手,“父皇,這黑板、粉筆確實好用,且製作成本也低,可向國子監及各地官學推廣,利於教化!”


    朱元璋點頭,“卻該如此。”


    隨即卻是看向蘇銓,“劉寬怎麽沒隨你一起來呀?”


    蘇銓道:“迴稟陛下,劉副郎還在琢磨打造火車之事呢。對了,昨日劉副郎已給出他所需要的官吏、工匠人選。”


    “其中一些人,需陛下下旨調用,有人甚至需要派專人尋找。微臣為此擬寫了一份奏本,還請陛下過目。”


    說著,蘇銓掏出了一份奏本。


    朱元璋接過來,當麵迅速翻閱了,道:“你奏本上提的這幾件事朕都會照準,不過按規矩,你需先送往內閣,經閣臣票擬之後,再送到朕這裏批複、用印。你可明白?”


    內閣、軍機處都是剛設立,辦事章程都未完全確定,這幾日一直在改善。


    官員們雖在努力適應,但總會受之前的習慣影響。好在隻要不是犯了大錯,朱元璋也不會太過計較。


    此時聽朱元璋提醒,蘇銓忙道,“微臣明白。不過此事越快越好,若內閣審閱拖上幾日···”


    他話沒說完,但表達的意思卻很明白。


    另外,蘇銓其實也代表了如今大明部分朝臣對內閣的態度——一小部分朝臣其實是喜歡直接麵對老朱奏事、辦事的,圖一個爽利。


    朱元璋道,“你可以在奏本封麵打上紅標,表明是加急奏本,如此內閣就會盡快票擬,最遲也不會超過一日。”


    “微臣明白了。”


    待蘇銓等人退出了奉先殿。


    朱元璋坐迴了龍椅上,問:“標兒,昨夜你宴請劉寬都聊了些什麽?咱聽他幾乎是亥時才離開東宮。”


    “正要向父皇稟告昨夜之事···”


    朱標當即將昨夜跟劉寬聊的話題大差不差地敘述了。


    隨後道,“父皇,雖然妹婿所言後世我大明針對駙馬之限製,以及種種奇葩規矩,未必全部都是真的,卻也未必是空穴來風。”


    “兒臣以為,以免後世子孫錯立這些奇葩規矩,父皇當明了我大明駙馬之限製、待遇,並留下祖訓,令後輩不得更改。”


    朱元璋聽了並未直接答應下來。


    而是沉吟了會兒,反問:“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大明後世皇帝為何會立下那些規矩?”


    朱標道:“兒臣倒也想過,若說防備外戚威脅皇權,一般而言都是針對後族,沒聽說防備駙馬的。”


    “因此兒臣想著,那般限製,多半是為了防止駙馬仗皇家之勢欺壓百姓,又或者是弄權作惡。”


    朱元璋點頭,“你猜想的不錯,所以對駙馬的限製、待遇,咱會仔細考慮。肯定不會立下劉寬所說的那些奇葩規矩,但也不會過分優容。”


    “還是父皇想得周道。”


    朱標聽朱元璋表明不會立那些奇葩規矩,也放下心來,覺得算是對劉寬有交代了。


    ···


    也是這天上午。


    劉寬在科技司的司院“麵試”了蘇銓推薦的幾位大概符合他要求的官員。


    這幾人都是不足六品的官員,若能擔任科技司主事,便等於升職了,因此“麵試”時,倒也表現得頗為配合。


    “麵試”之後,劉寬最終選中了三人。


    隻待吏部通過了調任行文,三人便會來科技司任職。


    下午。


    科技司幾乎是全員出動,前往國子學招聘吏員——唯有員外郎趙承柱、書吏崔彥留守司院。


    朱元璋定都金陵後,改應天府學為國子學。


    直到洪武十五年,方重建國子學校舍於雞籠山,並改其名為“國子監”。


    故如今國子學便是應天府學,在紫禁城西南方向,與貢院相鄰,離工部大院倒不是很遠。


    劉寬、蘇銓帶著三名吏員,外加王廣嶽率領的儀鸞司護衛總旗,或是騎馬或是步行,沒多久就到了國子學外。


    劉寬坐在烏雲踏雪之上打量,隻見這是一座規模頗大的建築群。


    外麵聳立這一棟三門牌樓,內裏具備此時建築特色的院落、屋宇彼此勾連,又有亭台樓閣點綴其間,再加上綠化做的也不錯,看著便仿佛一風景勝地。


    蘇銓在一旁含笑解釋道:“我大明如今雖不開科舉,但卻以官學傳播儒學,教化百姓”


    “京師國子學為天下官學之最,亦是讀書人求學之勝地,如今有近兩千人在其中學習。”


    聽著蘇銓的話,劉寬隱約記起,後世南京國子監似乎在永樂年間達到極盛,一度擁有九千多名學生。


    如今還不到兩千人,跟永樂年間相比顯然是小巫見大巫了。


    但想到如今科舉未開,京師國子學能有這麽多學生已然不易。


    收迴思緒,劉寬問:“國子學的學生是怎麽來的?”


    蘇銓道,“大部分是由地方官學推舉過來的,還有一小部分則是受恩蔭入讀。總體而言,大多是研讀儒學經典的年輕俊傑。”


    “走吧,我們先進去拜訪國子學的幾位掌事官員,讓他們幫忙召集諸生,如此才方便我們從中招募人才。”


    國子學自不是尋常人可隨意進出的。


    但劉寬等人既是官吏,蘇銓更攜帶有老朱的諭旨,便無人能阻攔。


    進入國子學後,蘇銓又介紹了下國子學的官吏情況。


    大體與後來的國子監相似,有祭酒、司業、學丞各一位,五經博士五人,助教十五人,學正十人,學錄七人。


    又有典籍、典簿各一人,掌饌二人,教授若幹位。


    最後還有一位在國子學掛名的衍聖公——這位大抵隻在國子學有與儒家相關的重大典禮時才會過來,充當偶像(木偶雕像之意)。


    現任的國子學祭酒、司業,都是今年三月任命的,一個是致仕的原刑部尚書李敬,另一個則是原禮部侍郎劉崧。


    學丞卻是已任職數年,名叫馮諒。


    劉寬、蘇銓一行人陣仗不小,剛一進入國子學,便有人通傳,故而不久後,劉寬便在國子學的“辦公大院”內見到了這三位官員。


    隻見李敬、劉崧都是須發花白的老者,看著倒是還精神。


    馮諒則是一名消瘦的中年男子,不苟言笑。


    國子學祭酒乃從四品官員,故李敬等蘇銓、劉寬等人行禮之後還了禮,才語調緩慢地問:“不知蘇郎中來國子監有何公幹?”


    蘇銓似乎對誰都是一臉和煦的笑容。


    聞言道,“是這樣的,工部科技司新設,需要一批年輕才俊打下手。”


    “而若論年輕才俊,我大明自是以國子學最多,故本官便向陛下討要了旨意,來此招募,還望祭酒協助辦事。”


    說完,拿出諭旨給李敬看。


    這諭旨是給科技司的,所以李敬等並不用接旨,隻需知道朱元璋確實讓有司配合行事就可以了。


    學子們入讀國子學,本就是為了入仕。如今科舉不開,國子學也確有舉薦人才的責任。


    於是,李敬看過諭旨後便交還給蘇銓,問:“科技司準備招募幾人?又預備任命何職?”


    聞言,劉寬不禁與蘇銓對視了眼,心中都浮現同一個想法:這位祭酒一下就問到了關鍵啊。


    蘇銓輕咳了聲,道:“是這樣,我們預備招募十幾人,讓他們先從書吏做起···”


    “荒唐!”


    蘇銓話未說完,便被司業劉崧打斷了。


    隻見這位老者直瞪著蘇銓、劉寬,花白胡須顫抖著,怒噴道:“我國子學諸生皆國之棟梁,怎可為卑賤胥吏?你還要一次招走十幾人,豈非故意來作踐我國子學諸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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