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厚照的二弟和三弟,魯王和吳王就在大廳裏爭執起來。


    隻不過跟剛才太子與韓尚書的僵持有些不同,素有淳淳君子之風的二弟魯王看起來完全不是三弟吳王的對手。


    就好像,兩位親王實際能力的差距也跟他們背後支持者的實力差距一樣大。


    如今這個年代,士林的地位雖然仍能維持,但遠遠不到共和年以前那種“天下隻有一個聲音”的地步。


    像江南行這種財門混合體,憑借過於龐大的資本,在宣傳方麵完全吊打舊士林集團。


    別的不說,這夥富可敵國的家夥能雇傭幾百支戲班子,把宣揚自己“仁義”故事(真的隻是故事)的戲曲傳遍最貧窮的山區;也能雇傭那些有才沒錢的落魄文人,專門對付那些要“為民請命”儒門大德;還有,除了朝廷發行的《邸報》,任何敢發表對財門不利信息的報紙,都將以最快速度被打壓、收購,然後關門倒閉。


    新舊手段一起來,現在除了朝廷的聲音他們還不敢肆意篡改之外,任誰也沒法在宣傳上與財門集團對抗。


    比如這次江南錦繡絲織廠的“暴亂”,事情發生後,全天下的報紙都在大篇幅宣揚遇害工廠主平時為人是多麽豪爽,多麽對社會和朝廷抱有感恩之心——凡是修橋鋪路,這位大富翁總是第一個出錢,還要盡可能出最多錢,不讓他出資他還生氣。


    這心係鄉裏的私德,擱在哪朝哪代,朝廷不得頒發十個八個的匾牌以資鼓勵啊?


    什麽?魯王問現如今修橋鋪路所能帶來的經濟迴報為什麽不提?——啊哈哈哈,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啊~~~。


    宣傳力度差距,也能影響皇城裏的這間屋子。


    魯王所有的觀點就隻有空洞的“工廠主擾民,壓榨民力過甚”,至於過甚到什麽地步,他其實沒有任何證據。


    但吳王不一樣,陳厚照知道江南財門集團在他那裏有一套專門的遊說班子,既能替吳王向民間宣傳親王的“仁德”,也能向吳王輸灌財門的“仁義”。


    如果需要——比如現在,吳王殿下能用一連串絕對真實的數據打得魯王落花流水。


    “皇爺爺曾經教導我們‘無農不穩,無工不強,無商不富’現在死去的工廠主同時占了工和商兩條,他的工廠年出產絲絹150萬匹,年納稅總額超過225萬元,那些暴民有什麽?他們把廠房燒了,機器砸了,連人都殺了,今年這225萬的財政缺口誰來補?明年不能恢複生產,明年的225萬誰來補?”


    吳王轉頭看向陳厚照:“皇兄,韓尚書逼你們海軍出售110艘舊艦,每年大概能省多少錢?”


    陳厚照扭頭,懶得理他。


    “江山社稷,民為重~~~”魯王的話一出口,就直接被氣勢洶洶的吳王打斷了:“我重複一遍,工廠主也是民!而且是對國家貢獻更大的民!還好如今被燒的隻是是絲織廠,如果被燒的是軍工廠,您還能安穩的坐在這裏嗎?”


    “我問這個問題不是讓你們兄弟吵架。”共和皇帝試圖終止爭論。


    但吳王還有些意猶未盡,他最後陳述道:“如果兩位皇兄都認為那些暴民可憐,那麽不如這樣吧,允許工廠主自行購買奴隸去工廠做工,這樣哪怕累死了大家也不用心疼。平民們不願去工廠,自己買幾畝地過男耕女織的生活也沒人打擾。”


    魯王想了想,說道:“這樣倒是可行,漢民可以恢複古製,我有幾個老師正在家鄉實驗‘井田’,正好可以~~~”


    “啪”共和皇帝一把把喝酒的玉杯捏碎了。


    所有人都能從天下至尊陰沉的臉上看出他現在的心情。


    天子一怒~~~~~~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的看著共和皇帝,包括那幾個似乎還不到懂事年紀的皇子、公主,以及太子。


    唯獨老韓頭除外。


    “老曹。”韓玉崗大著嗓門唿喚守在門前的太監總管:“上菜,先喂飽這家夥再說,餓著肚子的人總是容易發火。”


    “皇爺爺~~~”虛歲才4歲的小公主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一搖一擺的跑到皇帝麵前,伸開雙手,奶聲奶氣的說:“抱抱~~~”


    “哼!”


    陳鑫,華夏帝國的共和皇帝,世間最強國家的天子,集暴君與明君兩種評價為一體的至尊,拚命壓製自己內心的憤怒。


    他冷哼一聲,把手裏玉杯的碎片隨便一丟,努力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笑臉,把最疼愛的小孫女抱在膝上。


    “老韓。”


    等曹宦官招唿手下小太監把禦膳擺滿桌子,又都退出去之後,皇帝的憤怒才終於舒緩了一點。


    “臣在。”


    “都這個時候了,別玩虛的,獨裁一迴吧。”


    “早就該這麽做了,這件事有多麽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


    “麒麟兒。”幾句讓人一頭霧水的對話之後,共和皇帝轉向對陳厚照說道:“朕知道他們有苦衷,爺爺也接受你的結論,但殺人就是殺人,不可能一點懲罰都沒有。”


    聽到這裏,吳王高高的昂起了頭。


    皇太孫陳厚照也努力挺直腰杆:‘最後時刻,至少不能給海軍丟臉。’


    “把所有暴亂的工人全部發配邊疆充軍,包括他們的直係家屬一起。就去嶺西吧,那裏抽掉了不少人去西方打仗,正是需要人力的時候。”共和皇帝想了想,補充一句:“保留他們的平民身份。”


    陳厚照愣愣的看著自己的爺爺。


    吳王忍不住脫口說了一句:“這也算懲罰?”


    如今,在內地生活艱辛的平民,去邊疆屯墾也算一條好出路,至少到了那裏,房子、牲口、田地都有國家發放。


    而保留平民籍貫,就意味著他們都能享受這些與常人無異的補助,這哪是懲罰啊,隻能算是讓這些工人換個地方換個身份做自耕農罷了。


    不,說不定還能混個甲長之類的小官當當。


    共和皇帝應該是聽到了吳王的話,但他沒有迴答,而是繼續說道:“不準任何人把奴隸放入工廠,什麽工廠都不行。違者沒收整個工廠!工廠也不準招收庶民,否則,每個庶民罰款5000!”


    說完,皇帝看向韓昆。


    戶部尚書點頭應和:“我來協調內閣,年底前出台禁止庶民和奴隸進入工廠的法律條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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