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房間並不大,裝飾也很簡約。幾乎什麽陳設都沒有,隻在房中央擺了一張大長方桌,長桌兩頭各有一個鋼製煤球暖爐,管道連接著關在牆上的暖氣片,把整個房間烘的暖洋洋的,兩側則是三個鋪著羊毛毯的靠背木椅。這場景很像前世常見的小會議室,在這種地方談事情讓歐揚產生了一絲莫名其妙的舒服感。


    但看到裏麵的人,這種幻覺立刻消散的無影無蹤。不是說人有多難看,相反,這屋裏隻有一個秀目黛眉的漂亮姑娘。歐揚進屋的時候,她正倚在窗邊,向外麵正在分配、挑選奴隸,鬧哄哄的小廣場望去。


    這姑娘看似二十上下,個頭足有一米七,擱在另一個世界都能算長腿美女了。她穿著素色的錦緞襖子,套著白色比甲,長褲長靴,打扮的如同男子一般,頭發隻是簡單的梳了個馬尾,用紅綢綁在腦後。


    聽到身後聲響,那姑娘錯愕的轉身看了看歐揚等人。少頃之間,臉上掛起一團微紅。她惱怒的瞪了大大咧咧領著歐揚進門的貓女一眼,嬌嘖道:“小喵,你……”


    “喵?”小貓娘歪著頭不解的看著女主人,一臉問號。


    帝國並不禁止女性出來工作,當初與韃靼大戰的時候就有過公主領兵作戰的先例。紡織工廠裝上蒸汽機以後,大規模使用女性工人的工廠在內地早已屢見不鮮。在邊疆遇見幾個大商號女掌櫃,其實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但封建禮教的影響還是現實存在的,特別是儒家也掌握著魔法力量的情況下。歐揚連門都不敲,闖入隻有陌生女性的房間,說出去難免被人諷為放浪形骸。他可還是秀才呢。


    這姑娘找胡蘭山居中傳話,直接讓歐揚上門談事的做法,如果在內地可以算是很不禮貌,這通常是上官或者長輩招唿下屬、晚輩時的做法,商人這樣做會給人一種仗勢欺人,強買強賣的感覺。不過這畢竟是邊疆,人們做事都大大咧咧的,特別是軍人之間,直來直去邀人上門相商的事並不罕見。加上胡蘭山根本就沒說所謂秦掌櫃是個女子,所以歐揚來的時候,對這個秦掌櫃的想象就是個從軍隊中退伍的絡腮胡子壯漢,說不定還是個一支眼睛戴著眼罩,胳膊裝著鉤子的海盜船長形象。那隻小貓門都不敲,也不通報一聲,推門便入,在歐揚看來也算驗證了這一想象,所以他也直接跟著進來了。


    實在沒想到,屋裏居然隻有一個姑娘。


    ‘真是無妄之災。’不管有多少理由,此事都算自己過於唐突了,而且根本無從解釋。那姑娘倒是並未出言怪罪,顯然也知道自己的女奴做事並不靠譜,歐揚隻是無心之失。


    好在這裏除了胡蘭山以外並無外人。胡蘭山跟那隻貓一樣根本就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即使知道,他也絕對不敢說出去。


    歐揚搖搖頭,和那姑娘相視一笑,兩邊的下人都是不靠譜的,也算同病相憐了。


    歐揚向前深深作揖:“在下安西鎮屯邊軍千總部第八牌甲歐揚,敢問姑娘是?”


    那女子輕笑一聲,歐揚不厭其煩的報出自己的軍職,顯然是想忽略自己有秀才資格的事實。軍人大大咧咧行事有可能被人讚為豪爽,秀才就隻會被罵作不知禮數了。


    她襝衽萬福,迴了一禮:“小女子秦晴,填為安西鎮順豐行掌櫃。”之後做了個請的手勢道:“歐大人請坐。”


    聲音清脆悅耳,如出穀黃鶯。


    待雙方落座,秦晴吩咐貓女道:“小喵,給歐大人上茶。”待小貓出去以後,才對歐揚笑道:“小女子管教不嚴,讓歐大人見笑了。”


    歐揚苦笑著迴道:“哪裏,方才在下唐突了,還望姑娘海涵。”


    兩個人就這樣推來倒去的客套著,直到那叫小喵的貓端上兩杯熱茶和一些糕點,不過歐揚至今對那鍋甜羊肉湯記憶猶新,現在根本不想碰任何甜食。隻有胡蘭山被香甜的氣息饞的喉頭滾動,但他一個庶民,別說伸手拿東西吃了,坐都不敢坐。


    茶點上齊,客套完畢。秦晴舉起茶杯笑道:“小女子祝賀歐大人得勝歸來。”


    歐揚稱謝。端起杯子嚐了嚐,不是什麽好茶,像是漢人往草原上傾銷的劣質團茶。不過滾燙的茶水還是讓他從內心裏感到陣陣溫暖——邊境地區物價騰貴,隻要是茶就可以算作奢侈品。自己一個小小牌甲,也不奢望別人拿什麽名茶來招待。


    “小女子聽說,歐大人這次獵獲近百生口?”都是邊境苦寒之地混生活的,秦晴還是決定不再客套,直入主題:“我順豐行最近在韃靼草原上開礦,正缺生口,不知歐大人可否出讓一些?”


    “買人口?”歐揚琢磨了一下,秦晴作為順豐行的代表,能提前知道戰利品如何分配並不奇怪,所以她才會直接找自己。但歐揚並不想出售俘虜。主要是因為他覺得馬上就要爆發戰爭,好不容易多出一些人口對他的安全很有利,哪怕是作為輔兵也好。另外他覺得光靠毛皮就能武裝自己的手下了,用不著用人口換戰力,有人用,武器才能發揮效果。


    於是他迴答道:“8甲今年初才成立,如今全部男女加起來也隻有二百多口,正是缺人的時候……姑娘如果有心,在下這裏正好有些皮貨想要出手……”


    秦晴黛眉向上一挑,感到有些奇怪。現在已經下雪了,留下這些抓獲的人口也無法種地耕作,還要準備住處,也沒多少精力伐木砍柴,安西鎮又沒有什麽工廠,歐揚留這麽多生口作甚?


    是為了考績好看?也不對,考績是在下雪前、完稅後,今年早就過去了。再說一個隻有二百人口的新建牌甲村,還是屬於內府的。明年開春帝國一定會優先給予丁口補充,那些人口雖不能買賣,但如何使用完全由牌甲說了算。這些奴隸才是牌甲考核的指標,私奴再多也根本不在考核範圍之內。而且那些奴隸總比這些剛剛抓來,離老家又近的狄人安分。


    秦晴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惑道:“既是皮貨,歐大人可否請小女子先驗驗貨?”


    “理當如此。”


    秦晴立刻叫過一個門口站崗的夷人私奴,讓他跟著胡蘭山去檢查歐揚準備的鹿皮、羊皮。通常老練的獵人看毛皮的質量都很老到,夷人在這方麵有種族優勢。


    待胡老頭出去後,歐揚又問道:“秦掌櫃能否從內地運些商貨過來?”


    “歐大人說笑了,當然可以,隻是不知歐大人想要買些什麽?”


    歐揚沉吟片刻,問道:“一石弓,售價幾何?”他隻打算給部下裝備弓箭。白刃近戰,斧子就挺好用的,如果需要遠程火力,他的那些狄夷部下根本用不好火槍,相反射箭倒各個是能手。再說,歐揚也買不起火槍。


    “大人要買兵器?買多少呢?”秦晴娥眉緊皺,暗想:‘這是要作甚?’


    邊境的軍官們有托她買糧食的;有買煙酒糖茶的;甚至還有買絹綢錦緞和各種高價奢侈品的;偶爾也有買斧子農具的,就是少見買弓箭的——除了少數愛好者,漢人士兵早已不配備弓箭了。狄夷奴隸士兵有斧子和軟弓就算不錯了,用硬弓太過奢侈,所以說根本沒有需求。


    再者,黃千總出發前不是給過他弓箭嗎?秦晴門路甚廣,談生意前就已經把歐揚之前的情況打聽的清清楚楚了,她自然知道黃千總送了十副戰弓給歐揚的事。


    歐揚心中計算了一下——8甲現在還有七十三個丁壯和三十個半丁,之前黃千總已經送了自己十副強弓,半丁和幾個射術不佳的丁壯也沒必要都給裝備。


    “五十副吧,一副弓再配十二支重箭和十二支銳頭輕箭。秦掌櫃估計要多少錢?”歐揚還記得弓手們射光了鐵箭,用骨箭給獅子撓癢癢的尷尬場麵。


    ‘這麽多?他想給每個丁壯都裝備強弓?’歐揚之前隻有塔庫賴一個私奴,這事秦晴自然也知道。他為何花自己的錢給內府的奴隸提升裝備?


    這種事情,隻有一個可能。


    “歐大人……”秦晴沒有迴答歐揚的問題,而是用斟酌的語氣反問道:“難道,您覺得嶺西要打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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