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剛要邁著腳步往前走,就看到了匆匆趕來的謝家二老。


    “爺爺奶奶,是發生什麽事情了嗎,大家怎麽都這麽著急地往外走?”


    葉蓁穩住心神,故作不明。


    謝家二老紅著眼眶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謝老爺子聲音有些顫抖。


    “蓁蓁啊,組織上剛剛下來的消息,當年在邊境犧牲的那些烈士遺體都找到了,其中就有,有——”


    謝老爺子哽咽,幾欲開口。


    可是喉嚨發緊,沒能發出聲音。


    謝老太太輕輕拍了拍老伴兒的手背。


    她話還沒說,眼淚先掉了下來:“蓁蓁啊,外公也迴來了,你外公如今隻有你一個親人了,孩子,去見見他吧。”


    這麽多年沒見,當年並肩作戰的老戰友,不知道長什麽樣子。


    哪怕葉蓁早就知道,可是眼下的氣氛悲戚。


    謝老太太話出,葉蓁的眼淚就同步跟著掉了下來。


    這麽長時間的努力,終於把他們都帶迴了家。


    大家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葉蓁暈暈乎乎地跟上了他們的步伐。


    一路上,葉蓁能夠聽到大家的低聲啜泣。


    謝老爺子壓著聲音,卻能聽出他的哽咽。


    “你外公是我們當中最溫雅的一個,這輩子沒說過一個髒字,他性格太好了,什麽都不計較,總是想著別人。”


    謝老太太也抬起頭來,外麵的景色不斷閃過。


    “太久沒見了,太久沒見了。”


    謝老太太不斷地重複這句話,語氣中帶了無限的悲傷。


    組織上派過來的大巴車很快出發。


    二老和謝淮京單獨坐車陪同著葉蓁前往。


    葉蓁一路沉默,謝淮京全身緊繃。


    他幾次想要張口,又不知道該要怎麽安慰這小姑娘。


    謝家二老完全止不住要抹眼淚。


    謝老爺子這一輩子沒紅過幾次眼,想到年輕時候的豪言壯誌,扶著車框,哭了一路。


    葉蓁隻覺得這輛車子行駛的還不夠快。


    外公和宋叔叔他們等了那麽久。


    她總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葉蓁渾渾噩噩,車子終於停了下來。


    大家到達機場,承載著烈士遺骸的飛機還沒有降落。


    眾人翹首以盼,那是他們日思夜想的家人。


    “來了來了,飛機來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看過去。


    距離地麵還有幾百米的距離,機長用無線電,壓抑著哭腔,同烈士迴話。


    “各位先輩!我部飛機兩架!奉命為烈士迴家護航!”


    “長空祭忠魂,英雄歸故鄉——!”


    飛機上是解放軍的遺骸。


    腳下是他們的家鄉。


    他們已經離開這裏太久了。


    當離別開出花,那些花瓣會鋪滿他們迴家的路。


    飛機平穩降落,解放軍的交接儀式正式開始。


    烈士們的遺骸被裝在小小的黑色骨灰盒裏,上麵是疊得整整齊齊的五星紅旗。


    葉蓁看著一個個黑色的小盒子,恍惚間仿佛又聽到那天晚上大家在她耳邊的歌唱。


    那樣鮮活的生命和熱鬧的場景,如今歸於平靜。


    【你們看,這是我女兒,長得漂亮吧?你別看她隻有三歲,人可精著呢。】


    葉蓁看著迎麵走過來的姑娘,和柳青天有三分相似。


    她想起了最後一個晚上,柳青天極其珍惜地從懷裏摸出來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那個三歲的小女孩兒如今已經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小胡的爸媽頭發已經花白,臉上飽經風霜,哭得快要暈過去。


    “兒啊,爸媽等你這麽長時間,可算把你盼迴來了!”


    旁邊站著、攙扶著二老的似乎是他的姐姐。


    葉蓁還記得,大家圍在一起唱歌的時候,小胡驕傲地炫耀著自己漂亮又能幹的姐姐。


    他說,等他從邊境迴來的時候,要父母給姐姐物色一門好親事。


    有他給姐姐撐腰,姐姐在婆家一定不會受欺負。


    葉蓁看到他們每一個人的家人。


    他們的父母,妻子。


    還有宋衛國曾經提到的未出世的孩子。


    葉蓁知道,這冰冰冷冷的盒子當中,其中有一個就是她的外公。


    她眼淚不受控製地掉下來。


    哪怕她一言不發,可心裏像是被人活生生地用刀子剜了一塊一樣。


    謝淮京看葉蓁的目光越發的深沉。


    他猶豫了許久,最後心底不知道是被什麽在慫恿。


    葉蓁通紅的眼眶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眸子與小姑娘的眼神交匯瞬間:“蓁蓁,難過的話,可以和我說一說,雖然我幫不上什麽忙,但說出來,或許你心裏會好受一些。”


    葉蓁看著已經有不少人哭暈,鼻子有些發酸。


    她搖了搖頭:“他們終於能迴家了,這應該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山河錦繡,歡迎英雄迴家。


    一陣風吹了過來,輕輕撫摸著葉蓁的頭發。


    恍惚間,葉蓁好像看到了外公慈愛的目光。


    烈士們的遺骸全部都被安置在了烈士陵園。


    等到走完所有流程迴到大院兒的時候,葉蓁偶然抬頭。


    她看到路邊無人的角落,江蓉手裏拿著那一張紅色的牡丹剪紙痛哭流涕。


    葉蓁嗓子發緊,鼻子酸澀。


    安慰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下。


    江蓉忍了一路,特意跑到沒人的地方,大概就是不想被別人看到她的脆弱。


    葉蓁轉過頭去餘光看到江蓉哭得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歎息一聲。


    戰爭總是這樣無情,可是祖國也總要有些人去守護。


    所有國民安定的生活,都是靠無數人的犧牲換來的。


    那一張紅色的牡丹剪紙或許會掉色。


    可是心底裏的那一抹紅永遠都在。


    葉蓁跟著謝家二老一起迴去。


    她一路上情緒不高,沒說幾句話。


    二老擔心她一直這樣把不開心的情緒悶在心裏會生病。


    走到門口,謝老太太親切地拉住了葉蓁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蓁蓁,雖然你外公已經走了,但是當初我們兩家交情匪淺,不管他在不在,我們都會把你當成親孫女看待。”


    謝老爺子連忙點頭:“對,以後你要是有什麽困難,千萬不要客氣,當初我就答應過你外公,如果你媽生了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會以誠相待。”


    所以這個世界上,她並非孤身一人。


    哪怕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他們謝家也願意做她最後的後盾。


    葉蓁是能真真實實地感受到這些關心的。


    她勾了勾唇角,有些感動地抱住了謝老太太。


    “爺爺奶奶,我知道你們對我好,我也真心把你們當成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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