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爺子抬起頭來看了一眼。


    他被這些雪壓著,能夠看到的位置有限。


    但在這裏生活了一段時間,這裏的常識他清楚。


    既然已經引發了雪崩,就絕對不會隻有一次落石。


    大概十幾分鍾後,第二次更大的雪崩會隨之而來。


    他已經沒有出去的路了。


    風雪欲來,葉老爺子一隻手推開了葉蓁。


    “你媽媽還在家裏等你,一定要平安地從這裏走出去!”


    果不其然,葉蓁剛剛被推出去,奔騰的一團雪霧再次撲了過來!


    沿著上一次雪崩的軌跡,把葉蓁好不容易挖出來的一個洞掩埋!


    隻留下了很小的一個縫隙。


    葉蓁像是聽不到一樣。


    她執拗地從地上爬起來,繼續拿手裏的鏟子支撐在地上,雙手挖開浮表的雪層。


    葉老爺子哈出了一口白氣,他的手腳全部都被埋在冰雪當中,隻有脖子以上能夠自由活動。


    “蓁蓁,不要再徒勞了,外公什麽都知道。”


    “外公能在這裏見到你,就算是死也沒有遺憾了。”


    葉老爺子看著葉蓁手腕上若隱若現的紅繩,忍著身上的劇痛,語氣盡量慈愛溫和。


    “外公知道這種事情有些荒謬,但我知道你是誰,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你和你媽媽都要好好的。”


    葉蓁一愣,看著葉老爺子的神色也複雜起來。


    “外公,你不要說話了保持體力,我一定會想到辦法帶你離開的。”


    葉蓁淚眼模糊,一團迷霧擋住了她的視線。


    不斷被染紅的雪刺痛葉蓁的雙眼。


    不知道是什麽斷裂,一陣聲響傳過來。


    葉蓁還堅持著不肯離開。


    她奮力把繩子扔了過去:“外公,你抓牢繩子。”


    葉老爺子擺了擺手,他已經沒有力氣了。


    再僵持下去,隻會把葉蓁拖得體力透支,到時候誰都走不了。


    “蓁蓁你聽我說,外公從來都沒有後悔過來這裏,我走不出去了,你一定要好好地迴去。”


    他身體逐漸感覺到了冷意:“告訴你媽媽,不用為我傷心,我這一生行得端坐得直,隻是對不起你們母女兩個。”


    葉蓁吸了吸鼻子,眼眶已經沒有淚水了。


    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注定無法挽迴。


    葉老爺子看著葉蓁的臉。


    小姑娘的眉眼和葉問涓有七分相似。


    看著她,他仿佛就看到了他許久不見的女兒。


    心中的思念控製不住地蔓延。


    哪怕當初他也遲疑,可機緣巧合,世界上總有些事情是解釋不清楚的。


    雪霧茫茫,再次把葉蓁挖出來的洞掩埋。


    她的速度抵不過落雪的速度。


    葉老爺子看著葉蓁倔強的臉,揚起一抹溫和的笑。


    “蓁蓁,保護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他閉上眼睛,最後一口氣被衝散。


    整個人的身體都沒有了支撐,很快被雪覆蓋。


    葉蓁大喊一聲:“不!外公你等我!你等等我!!!”


    她聲音沙啞,顧不上冰冷的雪。


    哪怕已經沒有了知覺,還在機械地挖著洞。


    葉老爺子的臉上帶著一抹笑。


    最後,他走得很安詳。


    一如葉蓁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


    外公清瘦的身影,裹著軍大衣。


    帶著善意和笑容,從風雪中朝著她走來。


    葉慶懷早就做好了要犧牲的準備。


    在這裏的每一天都是用運氣借來的。


    眼下,他算是完成了使命。


    敵人已經被擊退,外孫女又優秀。


    雖然沒能見到女兒的最後一麵有些遺憾,但是他無愧於心。


    葉蓁用力地把洞挖開,緊緊拉著葉老爺子的手。


    他的手已經沒有一絲溫度。


    葉蓁的眼淚毫無征兆掉下來。


    身下的雪堆開始往下坍塌,葉蓁不肯鬆手。


    她身體重重一沉,隨著被雪堆掩埋的人不斷下滑。


    而看清楚的雪勢走向的葉蓁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這麽多年找不迴這些人的遺體。


    僅僅一步之遙,在雪的掩埋之中——


    他們被衝擊到了邊境線的另一端。


    “外公!”


    葉蓁就快要抓不住葉老爺子的時候,她心裏產生恐慌。


    忽然一陣巨大的力量,把她拉了迴來。


    強大的衝擊力讓葉蓁眼前一陣眩暈,一陣強勢的力道把葉蓁拉迴現實中。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滿身雪和血,迴到了空間裏。


    葉蓁目光呆滯地看向那一扇時空門。


    她終於明白那一扇門打開的意義了。


    那一晚是宋衛國在向她求救,所以時空門才會被打開。


    又或許,那不是他一個人的求救。


    而是在那裏默默守護著邊境的所有人的求救。


    葉蓁顧不上自己的一身血,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頭,嚎啕大哭。


    他們的求救並非是想要活命,因為他們早就做出了覺悟。


    他們把全部的希望寄予她——


    是希望她能夠帶他們迴家。


    他們隻是想再次踏上祖國的土地。


    僅此而已。


    眼下已經深夜,三小隻正在熟睡,葉蓁情緒崩潰。


    他們素未謀麵,可那些人卻如此信任她。


    她隻身一人,總歸要帶他們落葉歸根。


    若非是親眼所見,她很難理解這樣的情懷。


    可是這片土地上的人似乎一直都是這樣——


    前仆後繼,無人能敵。


    守衛著祖國疆土的人,無論如何也要迴家,看看自己守護的盛世。


    強迫自己調整好情緒,葉蓁擦幹了淚水。


    她在空間裏清洗了自己衣服上的血跡,重新換了一身衣服。


    “小藝,我現在需要一份國內邊境的完整地圖,尤其是剛剛時空門穿梭的位置,我需要詳細的地形圖。”


    雖然那個地方她算是熟悉,可是那裏的地形和現在不可同日而語。


    【好的主人,我現在就為你搜索邊境的地圖。】


    小藝效率很高,不到一分鍾,葉蓁所需要的所有詳細資料都已經調了出來。


    葉蓁把地圖拿下來,用紅色的記號筆標注了她曾經去過的那些位置。


    “這裏剛好處在兩個板塊之間,又是兩國的邊界線,如果雪崩之後沒有找到遺體,那麽——”


    她一隻手在標記的地方點了點,有了一些思緒。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們的遺體很大可能就在邊境線的斷層下麵。


    那個位置,國家不方便出麵,反而是常居在那裏的百姓或者是遊客的身份更加方便。


    心裏有了主意,葉蓁把地圖小心收好。


    從空間裏出去,葉蓁打開房門,發現謝淮京在門外。


    她略微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又道:“謝大哥,你來得剛好,我有點兒事情找你。”


    她側過身讓出了一條路,謝淮京轉動著輪椅進來。


    葉蓁漂亮的小臉看上去沒有任何異常,平靜得出奇。


    隻有鼻尖有些難掩的泛紅。


    她拉開書桌前麵的椅子,從書架上抽了一張紙,書寫的速度很快。


    “你最近恢複得很不錯,不過還有一些需要注意,我先給你寫在紙上,如果有什麽不懂的地方,你再問我。”


    小姑娘娟秀的小楷和她的人很像,利落又幹淨。


    “藥還是要按時吃的,每天的訓練也不能懈怠,你現在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好利索,所以也不能急於求成。”


    謝淮京看著她,她好像——


    很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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