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遙岑還沒明白過來祖父因何生氣,條件反射的答:“孫兒的恩人啊!”


    這邊話音剛落,嗖的扔來一個茶盞,再一次不需要思考的,身體條件反射的穩穩接住。


    然後他才來得及思考:祖父用東西砸人,這是真動怒了?想到老爺子說‘瞎’,那是看出來了?


    薑遙岑試探著說:“祖父是說她女兒身的事?”


    老爺子很是不滿,“哼!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早說?”


    “孫兒已經向聖上稟明了。”薑遙岑以為祖父是怕這事連累府裏,忙解釋。


    “你——你好大的膽子!聖上都知道了,還不與我說,真當我是死的?”祖父居然更氣了。


    薑遙岑終於明白過味來,老爺子這是氣沒先告訴他,忙伏低就小的道:“祖父別氣。孫兒也正是為她的事來和祖父說。”


    “說。”老爺子這一個字也是說的氣哼哼。


    “她本名蘇如畫,是宋河村人,其父蘇河台從軍多年,三年前已經是校尉。


    她確實與村人在小鏈山救了長姐、小四和孫兒——這些事孫兒未有欺瞞。


    孫兒當時帶她進京,雖有答謝之義,但也多少是存了私心。想通過她收攏宋河村。”


    薑遙岑說著垂了眉眼,這點子心思他可從沒對任何人說過。


    宋河村可是全四淵聞名的“將軍村”,以前外人隻知道基本都是軍戶,而且村人上戰場皆驍勇善戰,屢立奇功。


    話不說出口是壓在心底的秘密,一旦開口,便就和祖父說開——


    認識蘇如畫後,從她口中才得知宋河村驍勇善戰的背後原由,那是老村長教導有方,也是老村長多少年的心血。


    而且就他看來,老村長也不隻培養了這一輩的人,往後兩輩也都是好樣的,並也教導出虎子叔等接班之人。


    放眼看去,不敢說百年,一甲子定是不會落沒了。


    薑遙岑知曉這些之後就更加的想把整個村子收歸定國公府。


    那樣一個村子對任何一個武將都是莫大的助力。


    他也想過資助這個村子,出糧、出錢、出馬……每有戰事,帶出去都是定國公府的人物。


    可是,可是……


    當蘇如畫在他身邊,看著她,看著的是那村子人的一個縮影,他漸漸覺得自己不能那麽做。


    他不能把那麽鮮活的一群人抹殺了他們的血性,收成自己放到戰場上的工具。


    再後來,他一日日看著蘇如畫瘋也似的在軍中成長,就想護著這個姑娘,讓她完成她的將軍夢。既有功勳在身,也能有命活著。


    也想護著那個村子,不再被別的有心人利用。


    ……


    說到這薑遙岑低下頭,“祖父,孫兒是不是太無能?做不到鐵腕手段、殺伐決斷。”


    聽他這些話已經在地上來迴走動的老爺子,突然爆起,一腳踢在薑遙岑膝窩處。薑遙岑一時不防咚得跪倒在地。


    老爺子用手點著薑遙岑的頭,恨聲罵道:“兵書你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薑遙岑一時愣怔……


    老爺子接著吼:“殺伐決斷是讓你在戰場上對敵,幾時讓你對百姓了?別說咱四淵的百姓,可曾教你用在對敵國百姓身上?”


    老爺子一步跨到桌案旁,抄起案上筆直接扔過去。


    薑遙岑倒是接到了,也被甩了一臉墨汁。


    老爺子道:“滾迴你院子去,別在這讓我看著生氣。《司馬法·仁本》默十遍!”


    薑遙岑也沒敢說,自己那也有筆,隻能拿著筆,行了退禮迴到自己住處。


    “古者,以仁為本,以義治之之謂正。正不獲意則權。權出於戰,不出於中人。


    ……


    會之以發禁者九。憑弱犯寡則眚之。賊賢害民則伐之。暴內陵外則壇之。野荒民散則削之。負固不服則侵之。賊殺其親則正之。放弑其君則殘之。犯令陵政則杜之。外內亂,禽獸行,則滅之。”


    默完了送去老爺住處,見老爺子已經熄燈睡了,才敢迴到住處睡下。


    次日天剛亮流年來告訴,“主子,老國公爺起了。”


    昨晚祖父盛怒,薑遙岑哪裏敢有一絲懶怠,也顧不上用早食,便帶著默好的十遍《司馬法·仁本》,到了老爺子院外。


    老爺子洗漱、早食,也不理他。


    薑遙岑隻安靜站著,等祖父發落。突然肚子咕嚕嚕響了起來……


    流年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自己,順著外牆邊溜走了。


    老爺子收拾完了,才看一眼立在柵欄外的薑遙岑,“滾進來。”


    別說十遍,才一默薑遙岑就明白祖父氣自己什麽了,現在大氣都不敢出。


    老爺子拿過薑遙岑默《司馬法·仁本》的紙,略一翻動,接著訓孫子:“寫你倒是會了,可有哪一點讓你對百姓鐵腕手段、殺伐決斷了?”


    “孫兒知錯了。”薑遙岑低著頭,除認錯,哪裏還有什麽可說的。本就是自己起了旁的不該有的心思,祖父罰就隻能領著。


    老爺子冷哼一聲,“滾去藏書樓抄書。”


    薑遙岑答一聲,“是。”轉身就走。


    走出沒多遠薑遙岑頓了一下,沒停又繼續往前走。


    家裏兒孫犯了錯去藏書樓抄書不是什麽稀奇事,可是,現下裏蘇如畫在藏書樓讀書呢!這個……


    祖父是疏漏了什麽嗎?要不要迴去提醒一下?


    薑遙岑正想著,有人不知是從何處悄聲走了來。


    餘光裏瞥一眼是流年,沒去理會。


    流年卻抱著東西走到薑遙岑前麵,“主子,老國公爺可沒說罰不許用早食。”


    薑遙岑肚子確實餓了,再看一眼流年,知那四四方方不是食盒的盒子裏應該是早食。


    “藏書樓裏不許……”薑遙岑剛一開口。


    流年馬上道:“主子用完再進樓。”


    薑遙岑點頭,“好!”才吃了一口花卷,又問:“蘇姑娘平日都幾時進樓裏?”


    流年看看天色,“也差不多是這個時辰,您快著點用,老國公爺也快到了。”


    什麽端方,什麽儒雅,什麽世家的舉止……聽了流年這一句話,薑遙岑慌慌忙忙往嘴裏送吃食。


    世家大族從小養成的“限量而食、飲食量少、類多而質精”,這會子可不好用。


    罰在書樓抄書,一日便隻有早晚兩食,中間除了白水什麽都沒有。


    這頓不吃飽可就要等到日暮西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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