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參軍柏瑜退出營帳,竇老將軍眯著的眼睛睜開,問:“怎麽樣?”


    主簿執壺,倒了兩杯茶,伸手放到老將軍的案前,才慢悠悠的道:“是塊好材料,愛兵如子,嫉惡如仇。”


    “跟我說這些官麵文章?他對林家人起的殺心,可別說你沒看出來。”竇老將軍端起茶,喝了一口。他本不是很好喝茶,自從有了這個主簿。


    “那殺心有什麽問題嗎?我覺得很好。”主簿不以為意,喝一口自己杯中的茶水。


    “林家人也是我四淵子民,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竇老將軍不讚成主簿的說法,輕輕的搖了下頭,放下手中茶。


    主簿喝一口茶,不急不徐和道:“隻是苛待,安律自是罪不當誅,可若這苛待的是竇威……”竇威那虎頭虎腦的娃子,可是這老東西的心尖肉。


    “哪個敢?是嫌壽數太長了?”還不等主簿說完,竇老將軍已然瞪起了眼,那一身統領千軍萬馬的威勢都放了出來,就好似馬上要率兵征伐。


    “所以說柏瑜是個愛兵如子的。”主簿也不怕竇老將軍那威勢,隻是含著笑看他。


    竇老將軍發現自己中了計,眯了眼,把空了的茶杯遞了過來,“你個老狐狸,有話不會好好說,拿我那長孫說什麽嘴?”


    主簿接過提起茶壺,給竇老將軍續上茶水,又遞過去,“咱們那參軍除了不像個參軍,什麽都好。”


    竇老將軍摸著溫熱的茶杯,並沒有喝,眯著眼道:“此話怎講,長得還不像書生?我倒是聽到營裏有人喊他‘小娘皮’。”說到這竇老將軍忽就勾了嘴角。


    主簿連連搖頭,“長得像書生就行了嗎?當參軍的人,城府那般淺,什麽都露在麵上,絲毫不知道藏。”


    “確實。”竇老將軍點頭,想到什麽又說,“也沒什麽都露在麵上,被那般叫也不惱。”忽就眯了眼看主簿,沒來由的想到,若是有人說主簿,不知道他會不會惱。


    “那是他真就沒惱,不把那當迴事。別人當是屈辱,他怕隻當是個混名了。”主簿接受到竇老將軍的目光,輕嗤一聲。


    “混名?有意思。”竇老將軍略想了想,若這麽說主簿以前也有,叫‘不行君’。那般說他,也確實不見他惱。


    當年幾個長相兇神惡煞山匪一般的漢子,見招兵來到軍營報名。


    年輕的主簿說:“軍營不是什麽人都能來的地方,有很多規矩,你們守得嗎?”


    其中一個漢子順手就提起了營門邊的石鎖,問主簿:“這勞什子你能提幾個?”


    那時的主簿還沒在軍中混明白,還沒狡猾到知道這種問題迴答的關竅,連忙擺手道:“不行,我一個都提不起。”


    那漢子便嘲笑主簿:“你是個不行的。”


    當時很多人聽到,紛紛笑稱主簿是“不行君”。


    想起這早年間的事,竇老將軍笑起來,拿過杯子,一口喝光了茶水,伸手放到遠處,“來,好好數數這柏家小子的本事。”鋪開紙,取鎮紙壓著,研墨。


    帳中除主簿與將軍再無他人,主簿依舊慢條斯理品著他的茶,而將軍研墨執筆——看起來有些怪異,兩人間氣氛卻又是意外的和諧。


    將軍拿著筆問還在品茶的主簿,“先說他急了幾次?”


    主簿眯眼算了一下,“七次,有兩次起了殺心。”


    竇老將軍提筆記下,又問:“被他控製住幾次?”


    “六次。”主簿喝完了杯中茶,提一提茶壺,發現茶水所餘不多。


    竇老將軍低頭記著,沒發現主簿站了起來。“氣得時間最長的是什麽事?”


    主簿起身,從爐子上拿了水壺,倒入茶壺中,才又坐下,迴道:“他唯一沒控製的那次,也是殺心最重的一次”


    “哦?!”竇老將軍嘴角彎了彎,那次他也記得清楚,那孩子像炸了毛的小獸一樣。接著道:“他氣惱時,我加快叩擊速度,對他有影響嗎?”


    “沒有。”主簿又給自己倒上一杯茶,篤定的迴答。


    “他正常說話,我加快叩擊速度時,對他有影響嗎?”


    “也沒有。”主簿把杯茶在手中轉著,還低頭聞了聞,深吸一口氣,才問:“好端端的,你讓他練弓箭,是怕他不夠沉穩?”


    竇老將軍搖搖頭,“當時隻是覺得他殺氣太重,怕他弑殺成性。”


    主簿輕啜一口熱茶,不認同的道:“哪裏就殺氣重了?他是個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的。”


    竇老將軍點頭,“剛才你拿我那孫兒做比,我也就明白了。不妨的,練練吧!畢竟第一次戰場上迴來,讓他靜一靜心。”


    主簿點頭,“這小子,磨磨棱角,假以時日,當有大成。”


    竇老將軍同意主簿的說法,點頭道:“倒是個能壓住怒火的,有意擾亂他也不為所動,是個有主意的——不錯,是個將才。”說著擱下了筆。


    “再算算他此行的功過。”主簿喝飽了茶,拿過竇老將軍的杯,倒上一杯,把茶壺與茶放到一邊,遞上茶順手接過竇老將軍的筆,攤開軍中記功績的冊子。


    “他對付了那個縣令,這個沒法計軍功。”竇老將軍接過茶杯,抿了一口,“抵禦狼襲可以計,但總是沒有人頭。”又抿一口茶,“抵禦汗人,護下糧車,這是大功一件。”第三口喝光了杯中茶,“第二次抵禦敵襲,這個好計,實是有人頭可數。”說到這眼睛亮了,輕微點著頭,“他一個就殺了六人,其中還有一個頭領。”


    主簿在功勞冊子上一一下記下,“就最後這一戰的功績,已經是千夫長不足,百夫長有餘了。”


    “所有都算上也還是千夫長不足,百夫長有餘。”兩人相視一笑。


    竇老將軍一拍案幾,“好,那就從校尉做起吧。”


    主簿把這職位記上,“也好,一個校尉有四個親衛倒也適合。”


    “別的校尉的親衛,是當仆役使的,他的……”竇老將軍搖了搖頭。


    “他那是不舍得使,那幾人都是服他的,他怎麽使都不會有問題。”主簿倒是不那麽想。


    此時新任柏校尉正帶著他那不像親衛的親衛在校場練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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