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全體人馬起程,直接入夜,終於迴到安遠大營。


    蘇如畫本來要去見竇輝竇老將軍,可老將軍親兵站在營門口說,“竇老將軍正在忙,讓所有人交接完糧草,自去休息,明日再見。”


    安遠大營待那麽久,蘇如畫自是知道哪裏能弄到熱水,哪裏能偷偷洗澡。


    終於是洗去了一身血汙,換下了結了血痂的裏衣。


    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幾經生死,卻不過幾處淤青。好吧,現在已經是紫的了。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蘇如畫找來錢六。


    “報一下路上糧草損耗。”


    錢六那嘴叭叭的,多少人吃了多少,馬吃了多少,給馬換粗料用了多少,遇襲時燒了多少,竇研將軍二百騎又用了多少。


    “所以運到安遠大營的,看著是七車,應該是糧濕了太重,分車裝的。看著不對,昨夜就去看著他們交接了,實餘一百一十三袋糧。”


    蘇如畫撫額,心裏算,二十袋二十車,共四百袋糧,走時主簿交待過“十能餘三是底線”,三成是一百二十袋,沒完成,是要軍法處置吧!


    還有這三成不到,夠大軍吃幾天的?得去找水縣令要下一批糧了。


    這下好了,本來迎著朝陽去主帳報到的心情全沒了。


    這一行運糧,於自己,於大軍,都是過大於功的。


    自報姓名進了竇老將軍的主帳,頭都沒勇氣抬起來。


    可是,蘇如畫怎麽覺得帳中的氣氛好像很鬆快,沒有很壓抑,是自己的錯覺嗎?


    偷眼看竇老將軍,果然麵容平和,略帶三分笑意,不像要罰的樣子。


    正不解著,竇研也進了來。


    “聽說竇裨將給最後一隊糧車解了圍。”竇老將軍笑顏慈善語帶春風。“把戰場上的傷亡報過來聽聽。”


    竇研聽命,一一報來,自然也報了參軍帶兵的功績。


    蘇如畫是沒有心思聽這些的。


    她明白了,竇老將軍的好心情來源於兒子竇研。好吧,人家確實幹得漂亮,而且是自己的恩人。


    心下裏暗自盤算著,等竇研報完喜自己如何報憂如何請罪……


    軍法會是什麽,大抵是杖責。這打不是不能挨,隻是挨了打還怎麽去運下一批糧?


    自己怕是想多了,運迴不足三成的糧,怎麽可能再讓自己去運糧?


    可是那天湖縣的水縣令已經被自己彈壓住了,自己再去向他要糧,他定不敢再玩花樣,別人去能不能要出來是個事,怕是又要與他打口水官司,又玩這些沒有那個沒有的把戲。


    蘇如畫正想得入神,突聽得上座竇老將軍叫“參軍”。


    蘇如畫想也沒想,躬身行了個武禮,“屬下知錯,甘願受罰。”


    帳裏一下靜了。


    蘇如畫釘在那一動不敢動,這是什麽情況?


    不知誰咳了一聲,小聲說:“咳……將軍問你想好要當武將了嗎?”是竇研的聲音。


    啊?這個,蘇如畫尷尬到無以複加,“屬下運迴的糧……”


    “賢弟多慮了,濕了不是什麽問題。更何況運迴一百四十七車之多……”竇研把話遞到這不再往下說。


    一瞬間蘇如畫就明白了,總共是二百車糧,而不是自己押運那二十車,蒼天,一百四十七車,七成還多,啊啊啊!


    從寒風中進到溫暖的房間,還坐在了火爐前的滋味也不過如此。心裏樂開了花,嘴上隻來得及找補一句,“屬下有愧……確因多次遇敵襲,動了想做個武將的心思。”


    “好,這次的功勞先給你記下,軍階容後再定,先在帳下聽令。”


    “遵命。”


    “軍務的事算是了了。”竇老將軍放緩了語氣,“聽說在天湖縣的那個出幺蛾子了,說來聽聽。”


    天湖縣水縣令。蘇如畫笑,那個人的膽量——怎麽說呢?著實太大了些,怕是身後有人撐腰。


    蘇如畫把與天湖縣水縣令打交道的事,詳細給帳中之人講起來。


    特別是在衙門口一再說軍隊自己來取糧的文書沒到,進到衙裏擺上席麵,卻又對戶部文書未到的事隻字不提,隻談車馬。


    蘇如畫就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太對,直到後來發現是陳糧才想通,原來那就是在設局,讓人以為他是怕了才沒再提,而同時又讓押運糧的人著急。


    軍中糧草告急,越晚弄到車馬,就越是著急運迴軍中。


    其實他是更希望來押運軍糧的人早點走,而且是越早越好,運走了是新是陳便無處對證了。畢竟軍是急用糧,不可能再給他運迴去為證。


    而縣令那麽急,自是說明新糧還在城中,並沒有來得及運走。


    這糧不管在誰手裏,定要往外運才有錢掙,那誰運走不是運呢?


    天湖縣以前並不是產糧大縣,糧商不會在那設大糧倉,沒運走的新糧隻能在常平倉、惠民倉和義倉之中。


    義倉本是由民間自行設立的,用來儲備糧食,以資助貧困百姓或者應對突發事件而設。


    本就是各大戶捐的糧,捐的怎麽可能有新糧?也就是陳糧最多的地方。


    現在天湖倉裏居然會有前年的陳糧,那陳了這麽久的糧可是從哪來的?自然是義倉!陳糧來自義倉,那新糧存在哪自是可想而知。


    從義倉裏往外運糧,就算他們再動好了手腳,也不可能幾十上百車一起運走。當時想著也不搶他們的,隻等著他們運一車便動手換一車……


    想來他們在路上也不會驗,到該驗的地方已經不知是多久之後了。到那時他們再去找水縣令算賬去吧。


    再說常平倉和惠民倉,這兩個倉是用來儲備糧食,一來是應對荒年,二來是在青黃不接糧商抬高糧價時,打壓糧價的。


    這兩個倉的糧每年都會動用,裏麵基本就是頭一年的陳糧,不會陳太久。現在天湖營裏既然有大量頭一年的陳糧,那這兩個倉有至少一個倉被動了手腳。


    這兩個倉當時想著不好動,但還是那句話,他們存了新糧就注定要往外賣,那就看著他們什麽時候動,他們動咱們就動手換。


    所以就把新糧都換了來,至於現在是個什麽糧商吃了虧就不知道了,總不會是縣令,隻是那水縣令的日子也不好過。


    蘇如畫坦言這一切並不是自己想到的,是當初與雲天的謀算,主簿在一旁聽了,也不住點頭,都是明白人,這兩人想得很是周詳,也確實一點都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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