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虎到醫營見到謝叔轅斷的腿,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隨身親兵於將軍,並不隻是將與兵的情份,若定要有一比,便可比了主子與眼前奴才的情份。主仆情,還是極近的那種。


    蘇如畫也是能明白吳小虎哭的,“別光顧著哭,你先問問你家將軍,是先喝碗粥還是先換衣裳?”


    吳小虎一聽這話,哭紅的眼睛就看了過來,“將軍還沒用飯?”


    蘇如畫見他鼻頭也紅紅的,心下裏一句‘連口水都沒給他’沒說出口。隻淡淡的道:“找你來是幹什麽的?”轉身出了屋。


    走是不能走,她還等著屋裏伺候好了,把謝叔轅帶走呢。


    也不記得自己是忙了多久,這會兒一閑下來又渴又累,朝守在醫帳外的小兵討了碗水,一氣喝了還覺得不夠,卻還是送迴了碗,隻在門外枯等。


    有人走過來,蘇如畫一看是小兵帶來了李什長和於二驢。


    這才想起來還有事要辦,讓兩人稍等,進到房裏,找到大夫開方子的紙筆,寫了一封信。


    疊好交給李什長,“這個極重要,你現在騎我的馬去城外找竇老將軍,把信交給老將軍,並等著把迴信帶迴來。”


    李什長聽命點頭就走。


    於二驢看看自己的什長,又看向蘇如畫,“那俺幹嘛?”


    “老實等著,亂跑就把你軍餉都換成銀票。”蘇如畫笑。


    “俺才不要。”於二驢說著蹲到了一邊去。


    三人說話這會兒就見著吳小虎一會兒跑出去,端著吃食迴去一趟。


    就見著吳小虎一會兒跑出去,端著吃食迴去一趟。


    一會兒跑出去,端著木盆迴去一趟。


    一會兒再跑出來,問門口小兵哪有梳子。


    一會兒又跑出去,時間長些,猜是迴謝叔轅的住處又拿了什麽迴來。


    ……如此折騰了有一個時辰,吳小虎再出來時,看著蘇如畫說:“我們將軍有請。”


    進到屋裏,吳小虎還立著,等吩咐的樣子。蘇如畫不知道怎麽開口,瞟一眼吳小虎。


    謝叔轅揮了揮手,“去外麵守著。”


    蘇如畫叫住人,“勞煩,送壺茶進來。”


    吳小虎走後蘇如畫幹咳一聲,才說:“謝將軍女兒,現下裏可好?”


    吳小虎說謝叔轅的夫人早產生了女兒,小名叫“葉兒”,身體不大好,送出去治病了。


    蘇如畫並不敢肯定什麽,隻是見謝叔轅問什麽都不說,猜著問女兒他也許會說點什麽。


    卻不料謝叔轅刹時睜開了眼睛,“你們這些遭天殺的。怎麽敢拿那麽點個孩子做法?”


    以蘇如畫的性子,哪裏就是個挨罵的了?可是謝叔轅完全把她罵蒙了,愣了幾息才捋出頭緒。


    “有人拿葉兒脅迫於你?”蘇如畫騰的一步上前,謝叔轅卻並不答她。


    蘇如畫再問:“你女兒現在在哪?”見謝叔轅神情一呆,接著追問:“可能救的出來?”


    謝叔轅愣愣的看著蘇如畫,和剛才的蘇如畫一樣半晌迴不過神來。


    吳小虎端著托盤,送茶進來,還給兩人斟上才又退了出去。


    謝叔轅一個字也沒有說,眼中由憤恨轉成一片潰不成軍的兵荒馬亂,倏的就落下淚來,“你不是他們的人?”


    蘇如畫頭一次看著一個中年軍人,就這麽突然的哭了,山崩地裂一樣泄出的感情,卻又無聲無息,看得人萬分壓抑。


    哄孩子蘇如畫很拿手,平輩也算可以安慰,可是一個比自己父親小不了多少的漢子這麽哭,她真不知道如何安慰。


    就隻能束手無策的在一邊看著。除了問一句:“誰的人?”兩人便好一會兒再沒有說話。


    見謝叔轅淚水止住,蘇如畫才再開口中,“汗人以葉兒為質,是也不是?”


    謝叔轅搖頭,“並不是。我妻生葉兒是早產,葉兒生下便體弱。才半歲那個冬天幾乎就要病死了,來了一個遊方的郎中,說是有辦法治,但是要把葉兒帶走。


    當時的葉兒已經高熱數日不退,臉和唇都是紫色的了,不過隻餘了一口氣。也是實在無法,就同意那遊方郎中帶走,約好一個月後定讓我見到孩子。


    一個月後我見到了葉兒,隻是並不是他把孩子送來,而是密信約我出城。是汗人,他們用不外傳之秘藥秘法救了葉兒。”


    謝叔轅說著淚水又開始在臉上肆無忌憚的縱橫。


    還是渴得緊,蘇如畫端了茶來,熱的,隻好小口小口的喝著。


    她猜謝叔轅是知道葉兒在哪的,否則應該不會這麽忍氣吞聲的受著,便問:“那葉兒現在在何處?”


    謝叔轅又搖頭,悲苦又十分的無助,“五年了,葉兒自那再沒有迴來過,我就一直受他們脅迫至今。”


    “你當我是他們的人,所以我擒了你之後,你都沒想著跑或者死,就是等著我引你見葉兒?”這個推論雖然有些不可思議,卻是現在看來唯一合理的。


    謝叔轅點頭。


    “為什麽會覺得我是他們的人?”蘇如畫很是不解。


    “哪家好端端個女娘會女扮男裝混進軍營?”謝叔轅不答反問道。


    蘇如畫喝了口茶,也好在是水燙,隻喝了一小口。


    這口水直接嗆進了氣道,她瘋狂咳嗽起來,停都停不下。


    怎麽就讓人識破了?這一嚇都忘記了正事。


    好容易緩過這口氣,忙問:“你何時看出我是女娘的?”


    謝叔轅篤定的看過來,“第一眼。”


    想起在城牆上第一次見到謝叔轅時,他看過來的眼神,現在迴想起來都覺得陰冷。


    “為什麽會留意到?”那天在城牆上,她什麽都沒做,怎麽就會被這人盯上?


    “當時汗人才傳了信來,讓我裏應外合,還說了會有人來幫我——屁的幫我,不過是來看著我。當天就在城牆上見著了個生人,便是你。”


    蘇如畫表示很無語,難怪當時覺得謝叔轅的眼神兇狠,看上去像兇獸一般,那是怎樣恨毒了自己?


    蘇如畫無奈搖頭,“謝將軍可知道,我也是第一眼就懷疑了你的身份?”


    聽了這話,謝叔轅的神色反倒是平和了起來,“因我的眉眼吧!我母親不是四淵人。汗人部落間廝殺,贏了的部落會以輸的一方的女子為奴。


    他們是不講究妻妾的,就是把女子抓來給自己生孩子。


    我母親便是一個這樣的奴,病了被主人家扔出來,我父親是馬隊的,救了我母親還給帶迴了四淵……”後麵的話便不用說了,明白人都懂。


    “所以呢?說你叛國也不全對,兩邊都是你的國。”蘇如畫有些想笑,自己這麵對到底是四淵的細作,還是汗國的英雄?


    “不,對四淵,我還是有感情的。如果不是因為葉兒,並不會就叛了去。隻是,葉兒才是我的至親,為葉兒叛了也就叛了,心下裏也無多大愧意倒是真的。”


    原是個好父親,蘇如畫心中冷笑,隻可惜竟然為自己女兒,負了這城中那麽多當他是好人的百姓。


    蘇如畫點頭,她明白了。隻是該如何處理這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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