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月亮升起在河麵,拖出一道長長的銀光。


    船隻乘風而行,劃開河麵的波浪,破碎那長長的銀光,美的不似在人間,仿佛身處銀河之上。


    又玩了半個來時辰。


    蘇如畫蹲下,本想與小四目光平齊,不想小四看她蹲下竟然也蹲了下去。


    於是兩人蹲著看了好一會兒水麵的月光,破碎了卻粼粼更似星光。


    正與小四玩著,聽見腳步聲靠近,蘇如畫仰頭望去,一個人影逆著月光而來,身形頎長。


    那人站定,一個側影在不遠處,落落高勁、亭亭孤絕。


    仰頭去望空中高懸的那一輪明月,側臉被月光勾勒出一道起伏俊逸的線條。


    那是神仙嗎?蘇如畫突然就在心中笑開,那個如天上月亮一樣的少年郎,曾經是自己救下的呢!


    也許是因初見時,他太狼狽,竟沒有發現,他真是太好看了,真有仙人之姿。


    “姐姐,我腳不會動了……”小四突然語帶哭音,打碎了蘇如畫的愣怔。


    蘇如畫迴過神來,忙伸手要去抱小四,小四卻躲,不讓碰,“腳……腳,腳不會動了。”


    蘇如畫慌了神,“那可怎麽辦?船上可有大夫?”


    薑遙岑走上甲板,本想賞月,才不過站了一會兒,突然聽到小四的喊聲。


    尋聲蹲下問:“腳疼嗎?”


    小四哼哼唧唧,幾乎要哭出來了,好不可憐,“不疼,裏麵疙疙瘩瘩的……”


    蘇如畫更懵了,“裏麵疙疙瘩瘩的”那是什麽進到肉裏了?


    薑遙岑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小四這是蹲得太久,腳麻了。”


    小四一麵哼哼唧唧一麵還沒有忘了問:“腳為什麽會麻?腳怎麽就麻了?”


    蘇如畫一頭霧水。


    腳麻了的感覺是“裏麵疙疙瘩瘩的”嗎?好像差不多。


    薑遙岑抱起小四給他活動小胖腳。


    小四又發現了一件新鮮事兒,一直說著他剛才是腳麻了。又說要去告訴長姐。


    薑遙岑把小四放到地上,說:“二哥還有事,不去上層了。”


    蘇如畫牽過小四的手,“走,姐姐帶你去。”


    一夜風平浪靜,天上月圓如鏡,船下一河碎銀,如夢似幻。


    第三天白日裏還是景致如畫,風光無盡。


    傍晚光景,天空還是幾朵白雲,蘇如畫與小四不過是進艙裏吃頓晚食,再上甲板已經是烏雲壓頂。


    風也越來越大,蘇如畫警覺起來,抱起小四往艙房裏走。


    小四還沒玩夠,蘇如畫指給他看船家正在收走甲板上的雜物,“風太大,小四太小,別把你吹到河裏去,咱迴屋裏玩。”


    許是被這麽大的風嚇到,小四的臉色不太好了,表情厭厭的,乖順的讓蘇如畫抱著,還趴在蘇如畫的肩頭。


    抱過幾次小四,他就算在人胳膊上小胖身子也是扭來扭去,不曾閑著一會兒。


    這次竟然如此乖順軟糯,蘇如畫心都要化了。


    往迴走的路上,聽到船家在甲板唿喊著她聽不懂的事,迴頭看去。


    甲板比剛才更加忙,還把船帆降了一半。


    蘇如畫就覺得天色快速暗了下去,仿佛入了夜,再抬頭看天空中,烏雲變成了幾乎黑色。


    風中已經能聞到雨水的味道。


    船身越來晃蕩的越厲害,蘇如畫勉力穩住身形,把小四送迴到薑子琴的房間。


    薑子琴和張媽媽在房間裏,已經嚇得麵如土色,蘇如畫安撫了幾句才離開。


    忙又去娘的房間,果然娘也怕得一臉菜色。


    蘇如畫剛要安撫娘別怕,娘卻突然推開蘇如畫,晃晃蕩蕩走去臉盆吐了起來。


    這是吃壞了東西嗎?不對,娘和自己吃的東西完全一樣,那是娘病了。


    她忙出了艙房,想去問船上可有大夫。


    路過薑子琴的門口,聽裏麵聲音不對,推門進去一看,一大一小再加上張媽,都吐得個昏天黑地。


    忙到下層去找薑遙岑,見薑遙岑兩腳分立,臉色也不太好,隻是比上層幾位好些。


    蘇如畫問:“大家是吃壞了什麽嗎?怎麽全在吐?這層的人怎麽樣?”


    薑遙岑:“不是吃壞了……”話說到一半,上下打量蘇如畫,竟然麵色如常,“你不暈船嗎?”


    “什麽是暈船?”蘇如畫一臉不解,瞪大了眼睛。


    “遇到大的風浪,船身搖晃的太厲害時,人都會難受嘔吐。你沒有感覺想吐?”


    “沒有,一點都沒有。”蘇如畫搖頭。


    “那也好,你來幫把手。把這些藥給上層每人分一丸,小四半丸。”薑遙岑把藥遞給蘇如畫,又道:“樓上諸位,就拜托姑娘了。”


    “放心吧。”蘇如畫又想到什麽,道:“大家的晚食怕都吐幹淨了,不知道船家還能再做嗎?”


    薑遙岑擺擺手,“這個不用操心,暈船的人都沒胃口。迴房關好窗,馬上要下大雨了。”


    蘇如畫本還擔心船家也會暈船,向甲板上張望,船家的人手各忙各的,沒一個有事的。


    原來不是所有人都暈船,自己便是不暈的那些。


    蘇如畫剛要走,走來一位船工,手裏還拎了一個小布袋,袋中裝有什麽東西,“幾位客人辛苦,這是老板讓送來的?敢問一下幾位可會用?”


    薑遙岑接過布袋,打開看,蘇如畫也伸過頭去——一袋桔子?!


    薑遙岑:“桔子?有何作用?”


    船工憨厚的笑笑,“這個對暈船有好處。剝下桔子皮,擠皮中的汁水放到鼻下聞,可減輕暈船不適。”


    薑遙岑與蘇如畫不約而同的看向對方,桔子還有這效用?!


    謝過船工,蘇如畫拿了兩個桔子迴到上層。


    給每人喂了藥,又勸著都喝了些水,再給每人發了半個桔子,告訴大家怎麽用。


    蘇如畫把各屋人吐得都收拾幹淨,見人都舒服多了,躺在床上,她才走到甲板。


    見到船老板,問:“是風浪過大了嗎?船上的人都還好嗎?這船可還受得住?”


    船老板依然是那洪亮的聲音,迴:“我們在水上討生活,這風浪是見慣了,不會出大岔子,隻是辛苦了船上客人,怕是——極不好受……吧?”說的後幾個字語氣猶豫,他也發現眼前姑娘居然一點事都沒有。


    蘇如畫點頭,“他們是極不好受,一個個吐得都跟霜打了似的。”


    “姑娘無事?”船老板不敢置信。


    “無事。”


    船老板麵露訝色,心中遺憾,這是天生的水手呀!可惜是個女娃。


    糾結著道:“姑娘放心迴吧,這種風浪尚能應付。熬過今夜便好”


    蘇如畫道了“辛苦”,又迴上層。


    看看各艙房中的人,皆躺在床上有氣無力,藥也起了作用,臉色雖然還不好,卻也沒有人再吐了。


    蘇如畫見眾人無事,坐在娘的床頭地上,聽風聲越來越駭人,仿若這船行駛在巨獸口中,而那巨獸正在嘶吼著要吞下世間萬物。


    蘇如畫聽著風聲,胡亂的想著,不知這巨獸有多大?


    忽聽得隱約有劈啪敲打之聲,很快明白是下雨了,劈裏啪啦,雨聲愈發的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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