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隨意著笑道,“不知薛公子以為,我該如何做才好呢?”


    “您不妨指點一二?”禧瑞壓低了聲音卻加重著語氣,還漫不經心的瞥一眼薛鏡。


    不等他迴答,又接著說道,“薛公子說我把上輩子忘得幹幹淨淨,指的是什麽?什麽樣的叫忘記,又是什麽樣的才代表銘記?”


    “於你而言,如今確是異族稱帝,坐擁這萬裏江山。”禧瑞略停頓幾秒,再道,“可你想過沒有,不一樣的王朝之下,生活的一樣是普通百姓。”


    “百姓何辜?這江山社稷何辜?”


    “難不成僅僅因為這天下易主,薛公子便不願報效,甚至是仇視這個王朝嗎?”


    “薛公子誓死也要守護的究竟是你大宋皇室,還是生你養你的這片土地。”


    禧瑞字字句句直往薛鏡的心頭戳。


    “那你呢?你是為了什麽?”薛鏡嗓子發澀,“你來自後世,是什麽讓你身在這異時空裏,也不惜幫助異族穩固江山。”


    薛鏡這段時間也了解過禧瑞的所作所為,他的係統說是可做參考。


    他知道禧瑞給康熙提了幾次建議,還幫著解決了一個困擾其多年的大難題。


    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原因。


    “這大清治理下的後世,可是河清海晏?大清國祚綿長,仍舊坐擁這萬裏江山嗎?”薛鏡思來想去,也隻想得到這些原因。


    禧瑞曆經後世,能讓她盡心盡力協助的異族,應該是有什麽過人之處的吧。


    薛鏡忍不住在心裏做起了對比,他大宋與現在的大清相比,不知哪個能更勝一籌。


    少年略低垂著腦袋深思,卻不知道他的問題給禧瑞帶去了多大衝擊。


    端坐馬上的禧瑞嘴角抽搐,表情也不怎麽自然。


    畢竟,就以清後期這段來說,怎麽也跟河清海晏沾不上邊。


    至於這國祚長不長久嘛的問題嘛,“大清國祚二百七十六年,反正是沒撐到我生活的那個時代。”


    沒有身處其中,所以旁觀者清。


    薛鏡聽到這兒,微側過頭看去,眼中是明晃晃的驚疑之色。


    倒是看笑了禧瑞,“這麽驚訝?”


    視線掃一圈周圍,她騎著不黑已經走出一段距離,迴頭都望不見來處了,隻有隨侍依舊不遠不近的跟著。


    這個距離讓禧瑞放心的繼續道,“世事變遷,王朝更迭不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嗎?”


    “南北宋朝加在一起,一共也不過三百多年,而後蒙古入主中原,建立元朝。”論起異族,元朝才是第一個非漢人王朝。


    “元朝國祚不足百年,之後漢人重新問鼎中原,國號為明,也就是前朝,明清兩代存續時間相同。”


    聽禧瑞再說起這些,薛鏡已經能穩定好自己的心態了。


    “那明清之後呢,應該就是十一姑娘前世生活的時期了吧?”薛鏡記得禧瑞說她來自距今為止的三百多年後,估算著時間是相符合的。


    禧瑞想起明清之後的那段時間,語調瞬間下沉,“不,明清之後是亂世。”


    “那曆經亂世又浴火重生的才是我的故鄉。”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禧瑞眼中閃爍著的,是薛鏡看不懂的光。


    “能跟我說說你的故鄉嗎?”薛鏡控製不住的被吸引著,說出這句話。


    “當然可以!”提起她的故鄉,禧瑞渾身上下都充斥著自信和驕傲。


    正好這時候,不黑踱著步來到了一處小坡頂上,驕陽正當空,蒼鷹自他們頭頂上空展翅飛過。


    禧瑞的情緒接近閾值,“我的故鄉,國泰民安!”


    薛鏡仰頭望去,底氣十足說出這句話的禧瑞,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


    輕而易舉就帶動了他的情緒。


    “國泰民安!”重複一遍這四個字,薛鏡隻覺得其中分量不輕。


    這看似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需要的是多少人,付出多少努力。


    薛鏡算不出來。


    “我的故鄉很好,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一起努力才得到的結果。”禧瑞重點強調的是“所有人”。


    所有人齊心協力,沒有什麽異族之分。


    “在那場亂世之中,外敵強占我神州大地,虐殺我華夏子民,何其悲壯、慘烈、屈辱……”


    “那外敵可不再是你眼中的那些,而是些藍眼睛、白皮膚的洋人。”禧瑞眺望著遠方,看不到盡頭的那端,就是正在積蓄實力的外敵。


    “他們不惜遠渡重洋而來,就是為了將我們蠶食殆盡。”


    禧瑞突然猛拽了一把薛鏡的手,在他看過來之後抬手直指前方,“在海的那邊,有一個地方,同樣生活著黑眼睛、黃皮膚的人。”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被一群外來人打破,最後的下場是近乎亡族滅種。”


    說的是海那邊的人,又何嚐不是他們呢。


    禧瑞這會兒才認真的迴答了薛鏡之前的問題,“海那邊虎視眈眈的外敵,就是來自異世的我,盡心盡力幫助異族的原因。”


    “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就在那邊呢。”


    “現在,薛公子你告訴我,在這外敵麵前,你眼中的異族重要嗎?”


    禧瑞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希望自己生活的這片土地,不再經曆那些磨難而已,縱使她一個人的力量很小,能改變的也有限。


    可她仍舊願意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沒護好這江山,致使其落入異族之手,是誰之過?”


    “直到此刻還不知悔改,難不成真的要等到追悔莫及的時候再來痛哭嗎?”


    禧瑞這輩子的目標,就是為了來得及。


    她與薛鏡說了這麽多,動作再隱蔽也還沒到不露一絲破綻的地步。


    跟得近些的烏杌和英武俱是心存疑惑,已經湊了過來。


    禧瑞倒是沒有著急。


    【薛鏡這次隻是體驗而已,一個時辰的時效過去,他離開的時候,所有見過他的人都會被抹去這一段記憶,不會留下痕跡的。】066已經貼心的告訴了宿主,這些詳細說明。


    禧瑞幹脆就放任不管了。


    烏杌與英武兩人,礙於禧瑞沒有發話要他們過去,跟上幾步也得保持著一定距離。


    還是不能完全看清楚的。


    隻能看見薛鏡呆楞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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