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裏的人聲隨著金屬門落下,徹底消失了。


    蘇莞蹲到假山的陰影裏,先做了兩個深唿吸,讓自己鎮定下來。


    從決定出門的那一刻開始,她要獨自麵對在聖地裏遊蕩的薑岩了。一不能驚慌,二不能出聲,找到那把防衛槍,然後去找薑岩決戰。


    她側耳聽著周圍的動靜。薑岩已失去理智,絕不會隱瞞自己的腳步聲。


    整個聖地都安靜之極,好像一個活人都沒有,隻有夜風吹動樹葉發出嘩嘩的聲響。


    她小心翼翼地從假山下鑽出來,站直身子,向周圍看去。


    目之所及,聖地仿佛遭遇了強烈的地震,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幾乎沒有一間屋子是好的。蒼白的月光照在瓦礫堆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影子。黑暗中能看見火光跳動,似乎是未燃盡的燈燭。


    要找防衛槍,就要先找到剛才出去的那些人。他們隻迴來了一個,其餘九個人在哪裏?


    整個庭院並不是特別大,就算瞎貓碰死耗子,應該也能找到那些人。


    她沿著兩堆廢墟之間的道路躡手躡腳向前走去,先來到長廊前。


    長廊的支柱都已斷了,整個長廊的頂棚都塌了下來。她伸出雙手扳著頂棚的邊緣,踩著旁邊的窗戶框,雙手撐著身子,爬上了頂棚。


    旁邊就是她曾休息過的房間,隻剩下大堆的瓦礫,屋內所有東西都被埋在下麵,並沒有看到穿著黑鎧甲的人。


    她不敢站直身子,怕被暗處的薑岩發現,趴在頂棚上,像士兵那樣匍匐前進。每爬到下一個房間,她就探頭看向坍塌的屋頂。


    爬到長廊的盡頭,沿路所有房間都沒發現有人。


    前麵的院牆還沒有徹底倒塌,連門立著一半。要從這過去的話就要攀牆。


    她可不敢冒然攀牆,萬一牆倒了就把她砸下麵了。她雙手撐在頂棚邊緣,身子懸空,把右腳盡力往下伸,夠了兩下,踩住一塊凸出的方磚,然後彎曲右膝,把左腳向下伸。


    左腳踩下沒有碰到地麵,而是踩在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


    她身子輕輕一顫,連忙抬起腳,歪頭向下看。


    頂棚擋住了月光,地麵黑唿唿地看不清楚,勉強能看出似乎有個人趴在那裏。


    她把腳挪了個位置下到地麵,蹲下把兩根手指放在那人鼻孔下試了試,又放在頸動脈上感受了一下脈搏,搖搖頭站起來。


    來到半掩的門前,她扶著門輕輕拉動,門軸發出咯吱一聲。


    夜深人靜的時候,這種聲音會顯得特別響。


    她嚇了一跳,連忙雙手扶住門向上抬,這樣門軸摩擦聲就沒那麽大。


    待門的縫隙開到她足夠進入,她就側身閃了進去。


    過了門是一片廣場,月光把眼前的空地照得格外清楚,地上倒著七八個人,不知都是什麽身份。一盞破碎的燈籠裏,餘火還沒熄滅,照亮地麵上的血跡。


    地上還扔著幾把兵器,有折成兩截的長劍,斧子,還有匕首。


    記得那些鐵匠出發時,除了手持防衛槍的人,其餘人都拿的是鐵錘。這些人應該是在她進鍛造室之前就被薑岩殺死的。


    既然這裏沒有鐵匠們的蹤跡,她打算盡快通過到別處去尋找。


    她並沒有去撿兵器,這些東西對薑岩毫無作用,找到防衛槍才是唯一的辦法。


    剛走了幾步,忽然腳踝一緊,似乎被什麽東西握住了。


    她差點就尖叫起來,還好及時捂住了嘴。低頭一看,是有個男子伸手握住了她的腳踝。


    “救……救我,”男子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道,“救我。”


    他身下流了一大灘血,不知道是哪裏受了傷,看得出求生意誌很強烈,抓得蘇莞腳踝都疼了。


    蘇莞大驚,這家夥喊的聲音雖然虛弱,但是也足夠吸引注意了。她連忙蹲下舉起手指放在嘴邊示意男子不要出聲。


    這些人並不明白鬼怪的特點,注射了過量秘藥的人會失去理智,但對聲音和移動的物體非常敏感,她可是明白得很。


    男子仿佛沒看到她的手勢,提高音量道:“救我,救我。”


    蘇莞著急地低聲道:“不要出聲,萬一把異鬼引過來,你我都得死。”


    “救……救我。”男子雙目直直地看著她,還是不肯住口,隻是反複重複,“救我,救我。”


    蘇莞看出那人已經瀕臨死亡,顯然神誌不清了,說也是白說。正琢磨要怎麽脫身,遠處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向這邊走過來。


    可怕的怪物在聖地裏出沒,絕沒有哪個正常人類敢這樣走路,隻有薑岩才會這樣。


    蘇莞臉唰地白了,伸手想掰開那男子的五指。那男子手抓得死死的,她力氣又小,根本掰不開。


    她放開手,改用另一隻腳蹬那人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氣踹了好幾下,那人非但不鬆手,就像溺水的人握住一根救命稻草,越抓越死。


    “救我,救我!”


    腳步聲越來越近,隻有一牆之隔了。蘇莞看到旁邊有把匕首觸手可及,也來不及思索了,伸手抓過來就紮那人的手腕。


    紮了幾下,那人的五指漸漸鬆了。


    蘇莞才把腳抽出,牆壁的另一頭已響起薑岩那熟悉的吼叫聲。


    她連忙撲倒在地,仿照影視裏最常見的躺屍姿勢,伸出右手,左手擋著臉,把袖子咬在牙齒間防止出聲,閉上眼睛。


    沉重的腳步聲來到跟前停住,她手背被某個重物狠狠壓住了。


    十指連心,這下子疼得她差點哭出來。


    偷偷把眼睛開了條小縫,發現是薑岩的腳踩在她的手上。正常人的腳好歹軟點,薑岩的腳和鋼鐵一樣,她覺得手背骨頭都要被壓碎了。手指像有萬千根鋼針在裏麵穿來穿去,簡直跟上刑一樣。


    這個時候出聲就是死。


    她死死咬著衣袖,眼淚還是止不住流了出來。在心裏念叨:“忍住,忍住,當自己真的死了……”


    那個男子已神智不清,舉起血淋淋的手腕對薑岩道:“救……”


    薑岩走上前,伸出雙手抓住那人手腳向兩邊一扯。


    蘇莞連忙閉上眼,不敢看那人的死狀,耳中聽到骨骼斷裂的聲音,在心裏道:“抱歉,我救不了你,隻能先保自己了。”


    薑岩丟下那人,站在原地唿哧唿哧喘著氣四處察看。


    蘇莞一動不動地趴著,直到薑岩走向遠處,徹底聽不到腳步聲,她才睜開眼,小心地翻身起來,看看右手。


    骨頭都沒斷,但整個右手都沒知覺了,不知道要多久恢複。


    這樣一來,爬牆也爬不上去了,到時就算拿到防衛槍怎麽射擊啊?


    她咬牙站起來。


    車到山前必有路,辦法總比困難多,總之先找到那些鐵匠再說。


    穿過一道院牆,腳下是遍地瓦礫和木梁,前方不遠有一截類似方塔的建築屹立在黑暗中,大概有兩層樓高。上部明顯毀壞了,應該是從中間斷裂,地上這些碎片大概就是塔的碎片。


    她之前沒有來過這邊,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便踩上瓦礫堆往前走。


    走了才幾步,她就看到塔下方橫七豎八倒著幾個穿黑鎧甲的人。


    有黑鎧甲就意味著防衛槍就可能在這裏,找到防衛槍就可以殺死異鬼。


    盡管心中大喜,她依然沒有衝動,小心地邁著腳步,避開瓦礫堆上容易發出聲響的位置,一點點靠近方塔下方。


    塔下方有五具鐵匠的屍體,死狀都很慘,即使黑鎧甲也無法抵擋薑岩的手爪。地上有四柄鐵錘,她覺得希望更大了,走到這些人的身旁蹲下,用左手在地上摸索,看能不能找到防衛槍。


    剛開始翻找,背後的院牆外又響起腳步聲。


    這個薑岩……居然又迴來了。


    蘇莞一怔,心想自己也沒出聲,薑岩怎麽會過來呢。再一想,人家有腳,又不會固定守在某個位置,自然會到處走。


    正打算再次裝死,眼前忽然垂下一條繩子。


    上一次眼前垂下這個東西,還是在綏陽縣客棧走投無路的時候。


    她雙眸一亮,伸出左手把繩子拉下來,纏在腰間係了個結,接著再拉一下示意好了。


    繩子拉著她飛速上升,三兩下就把她拉到了斷塔頂端。


    剛才她自己一個人,實在太過緊張,腳才踩實地,她就感覺身子和雙腿都發軟,靠在楚熠的身上癱倒了。


    楚熠在她耳邊輕輕道:“不要命了?”


    蘇莞臉一熱,挪了個位置,邊解繩扣邊抬頭看向對麵的楚熠。


    在診療室的時候楚熠就出現過,那時兩人離得遠看不清,隻是聽聲音辨認出來的。如今兩人離得近,她才發現楚熠居然瘦了好多,下巴滿是胡茬,像多少天都沒吃東西的流浪漢,隻有那雙眼睛還是亮亮的,看著她胸前掛著的迴生佩。


    “我找防衛槍。”她低聲道,“楚大哥見過嗎?”


    當下最要緊的事是找到防衛槍,有什麽話等後麵再說。至於神女的身份……反正在診療室裏楚熠就知道了。


    “家主總帶在身上的那個金屬筒嗎?”楚熠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家主正好過來,你問他好了。”


    蘇莞接繩扣的手停下,瞪他一眼:“還開玩笑。”


    楚熠聳聳肩,對著下麵努了努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這時薑岩已經走進院子,正在四處巡視。


    蘇莞把繩子解開拋在地上,探頭向下看去。


    “等他走近,注意看他的腰間,”楚熠輕輕地在她耳邊道,“掛的是什麽?”


    蘇莞擦擦眼睛,再仔細一瞧,頓時傻住了。


    月光照在渾身漆黑,宛如惡鬼的薑岩身上,他腰間掛著一物,反射著淡淡光芒,赫然就是那把防衛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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