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過了上元節,西北的天氣不但沒有開始轉暖,卻一天冷過一天。寒流湧動,潑水成冰。路上的行人裹著厚厚的棉衣,雙手攏在袖子裏,睫毛掛滿霜花,迎著寒風蹣跚而行。


    一輛馬車沿著兩山之間彎彎曲曲的小路向北急行,車輪壓過地上的冰屑,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趕車的是化妝成車夫的林青峰。他甩了一鞭子,轉頭對身後道:“主母,孟小姐,前麵轉過山腳,就是那些彎刀衛定好的會合地點了。我們要不要先慢下來?”


    他總覺得這樣匆忙地衝過去,似乎會引起對方懷疑。


    蘇莞在車廂裏聽見,說道:“不用,就是要這麽急,這才符合實情。”


    她沒有卸掉男裝,依然保持著大夫的打扮,坐在她對麵的孟如柳化妝成一個普通的侍女。


    在兩人的中間,躺著那個受傷的彎刀侍衛老七。


    蘇莞審問過他,才得知那些彎刀侍衛確實和安縣令派去的衙役打了一場,全滅了衙役。彎刀衛也死了兩個,老七受了傷。


    大家見行蹤暴露,打算立刻帶蘇玉澤北上去和楚熠的大軍匯合。老七傷勢嚴重,就讓三個人護送他去綏陽縣裏醫治,待傷勢穩定再來約定好的地點會合。


    知道了敵人的隱藏地點,孟如柳打算直接帶人殺過去。可蘇莞不同意。


    彎刀衛原本有三十人,現在還剩二十四人。這些人都是武藝精湛的皇家侍衛。林青峰這邊隻有十幾個人,就算加上孟如柳也未必能打過對方。


    孟如柳在客棧裏以一敵三靠的是出其不意,加上懷裏揣著那對鐵錘幫忙。那三個人沒料到看似柔弱的孟如柳有如此神力,剛開打就被孟如柳左右開弓踹飛兩個。真要正經打,孟如柳不見得能同時對付三個人。


    再說對方一旦急眼了,把蘇玉澤傷了怎麽辦。


    有蘇玉澤這個人質在,就不能強攻,隻能智取。


    老七提供了一個非常關鍵的信息,就是蘇玉澤病得很厲害。本來他們來綏陽縣是打算帶上蘇玉澤的,可是隊長不讓,堅持要帶蘇玉澤去和楚熠大軍會合,讓軍中的大夫調治。


    這條信息給了蘇莞可乘之機。


    “馬上就到你們接頭的地點了,”蘇莞對老七道,“你服下去的毒藥隻有我有解藥。如果你敢報信,你今天晚上就七竅流血而死。知道到時該說什麽吧?”


    老七連連點頭:“記得記得。”


    被蘇莞的銀針收拾過之後,他看到蘇莞就忍不住渾身發抖。尤其是被逼著吃了一個黑不溜秋的藥丸,聽說到晚上就毒發身死,這讓他更怕了。


    孟如柳在另一側道:“乖乖配合我義妹,我就盯著你呢。敢唿救或是使眼色做表情什麽的,我就把你舌頭拽出來,再纏在你脖子上把你勒死。”


    說著,她雙拳頂在一起左右轉了轉。


    老七看著她的拳頭,咽了口唾沫,又連連點頭。他相信孟如柳絕不是口頭說說,她真的會這麽做。


    這倆女子,一個看著人畜無害,動起刑來眼都不眨。另一個看著弱不禁風,卻能把他舉起來往地上摔。他算是開眼了。


    蘇莞有些感動,握住孟如柳的手道:“義姐,幸好有你和青峰在。沒有你們,我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孟如柳笑道:“義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可別再說這些了,多見外。”


    車外林青峰也道:“主母,屬下的職責就是保護您,您到哪裏屬下就到哪裏。”


    蘇莞點頭,拍拍車廂道:“侍衛離我們多遠?”


    林青峰道:“主母,侍衛們都騎快馬,按我留下的標記追蹤。他們不能跟馬車太近,怕被對方看到。到時主母務必要拖延一下時間,讓大家就位。”


    蘇莞道:“我心裏有數,咱們按計劃行事。”


    馬車轉過山腳,遠處響起一個聲音道:“馬車停住,否則我們要放箭了。”


    蘇莞心中一顫,情不自禁地握緊孟如柳的手,凝神聽著外麵的動靜。


    就聽林青峰道:“莫放箭,車裏有位你們的同伴。”


    聲音沉寂下去,過了一會兒,有幾個人的腳步聲靠近車廂,有個人道:“裏麵的是誰?”


    老七撐起身子道:“是寧隊長嗎?快開門。”


    “是老七!”外麵那個人道,“打開門,小心有詐。”


    車門唰地打開,陽光照入。


    外麵站著幾個男子,都握著彎刀滿臉戒備。當中一個男子似乎就是老七提到的寧隊長。他看到老七,把手中的刀放下,疑惑地問道:“怎麽隻有你一個人迴來了?”


    老七唉了一聲道:“別提了,他們三個身上的刀被城門口查出,抓進牢裏去了。這位莫大夫治好了我,又雇了輛馬車把我拉出來。”


    寧隊長這才開始打量蘇莞,又看了看孟如柳。


    蘇莞假意抬手遮擋眼睛道:“你們不是老七的朋友嗎?為什麽都帶著刀?難道都是山匪?”


    孟如柳也縮成一團,配合她演戲。


    寧隊長見蘇莞和孟如柳都身材纖弱,弱不禁風。沒了提防的心思。掏出懷中一麵令牌,展示給蘇莞。


    “莫大夫不用怕,我們是南楚國的皇家侍衛,不是山匪強盜,不會傷害你們的。”


    蘇莞眯著眼看那麵令牌,嘟囔道:“這是什麽東西,看不清楚。你們南楚的跑這邊來做什麽。”


    寧隊長也不多言,吩咐左右道:“你們兩個,把老七扶下來。”


    另一個彎刀侍衛道:“隊長,要不要迴綏陽縣去把我們的人救出來?”


    寧隊長道:“我們先前已經和對方拚了一場。對方肯定會嚴加防範。還是先把蘇玉澤送到殿下軍中,然後請殿下派一支騎兵去綏陽縣救人也好。”


    眾人點頭稱是,把老七抬出來往半山腰走去。


    寧隊長對蘇莞道:“莫大夫,還有件事拜托。我們這有個孩子生了病,你給看一下。”


    蘇莞心中暗喜,但表麵上卻一副抗拒的樣子道:“我人都已經送到了,要迴去了。”


    寧隊長攔在車門前道:“莫大夫,請恕在下直言。我們護送這個孩子要去北麵,不能泄露行蹤。還請幾位一起隨我們到殿下的軍中,那時才能放幾位離開。”


    蘇莞道:“我一個大夫,就是治病收錢。我不管你們南楚北楚,我什麽話都不亂說的。”


    寧隊長笑道:“莫大夫請下車。”


    蘇莞這才伸手道:“柳兒,扶我下車。腿都坐麻了。”


    孟如柳扶著她下了車。蘇莞抬頭看向半山腰,在光禿禿的枝丫間,露出兩間茅草屋,似乎是砍柴的樵夫或是獵戶臨時居住之所。屋子旁邊係著數十匹馬。


    她和孟如柳,林青峰三人往山上走,前後都有彎刀侍衛圍著。


    來到茅草屋前,寧隊長指著其中一間道:“那孩子就在裏麵。莫大夫請速速給他診治,我們等會就要出發了。”


    蘇莞心髒急促地跳動起來。她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推開木門走了進去。寧隊長率領幾名彎刀侍衛也跟入房間。


    屋子裏空蕩蕩的,隻有一張木板搭的床,床邊放著個炭盆,炭盆燒得紅熱,屋子裏卻寒冷無比。凜風嗚嗚地從茅屋的牆壁縫隙灌進來,吹得整個屋子都在搖晃。


    蘇玉澤躺在床上,正閉目沉睡。身上蓋著一條破破爛爛的被子,被子棉絮都露出來了。


    蘇莞走到床前,伸手放在蘇玉澤滾燙的額頭上,心疼地看著阿弟因發燒而通紅的小臉。


    她好想馬上告訴蘇玉澤,姐姐來了,姐姐就在他的身邊。


    阿弟還是個九歲的孩子,不知道這麽多天,年紀小小的他是怎麽挺過來的。


    是她這個姐姐太無能,才讓阿弟受了這麽多苦。


    可惜她什麽都不能說。背後就是南楚的彎刀侍衛。一旦他們發現她的身份,不但救不了蘇玉澤,她和孟如柳林青峰都要搭進去。


    “孩子正發燒,”她給蘇玉澤把過脈後,強壓著心中的激動,用平靜的語氣道,“應該是受了風寒,我藥箱裏有藥,把他體內的寒氣逼出來就好了。”


    寧隊長道:“好,莫大夫盡快給他服藥吧。我們半個時辰後就出發,等見了我們殿下,莫大夫就可以離開了。”


    蘇莞把自己身上的棉披風解下來,蓋在被子上,起身道:“這個房間太冷,孩子不好恢複,得再加一個炭盆。我就在這裏熬藥。”


    寧隊長有些為難:“這裏總共就三個炭盆……”


    “你們不是馬上就要出發了嗎,把所有的炭盆都拿過來!”蘇莞提高音量,“你們這些大男人個個生龍活虎的,還要和一個生病的孩子爭嗎?”


    寧隊長沒料到她突然發了脾氣,以為她隻是出於醫者的考慮,連忙迴身吩咐道:“去,把另兩個炭盆搬過來。”


    蘇莞迴過頭,給蘇玉澤掖了掖被子。


    蘇玉澤似乎被她的動作驚醒,左右晃了晃腦袋,低聲說起話來。


    他並沒有睜眼,似乎隻是夢話。蘇莞彎腰把耳朵湊到他的嘴邊,聽到他喃喃道:“我要堅持住,我還要見阿姐。我要堅持住……”


    蘇莞仰頭看向屋頂。


    眼淚本來就在眼眶裏打轉,仰頭的話,可以讓眼淚不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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