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瓦藍,雲如雪。


    今天的天氣是出奇的好。


    連天接壤無垠的荒漠,連一棵草都不見生長。


    一棵枯死的大樹,支棱著枯死的枝杈,佇立在日頭下,荒漠裏。


    它在冷漠地注視著三裏之外,那個隻有十幾戶人家,寥寂的不見一個人影的小村子。


    駱駝客棧前院,前院上房屋頂上,茅草下,一東一西,各有一雙晶亮又機警的眼睛,他們同時都在窺視著院外蒼茫的荒野。


    不知過了有多久。


    一棵樹方向,傳來一陣紛亂又急躁的馬蹄聲。


    功夫不大。


    九匹快馬上趴伏著九個穿著明察司官服的捕快,急速衝進了這個寂寞的小村子。


    他們跑到駱駝客棧門前,齊齊一勒手上的馬韁繩,在暴躁的馬嘶聲裏,各自圈住胯下馬。


    竹青坐在馬上左右一看,見不遠處,烈日下,荒野裏。


    佇立著一僧一道一文士,一個懷抱著琵琶的女子,一個穿著白衣肩上扛一杆亮銀豹尾戟的禿頭胖子。


    這五個形象各異的人,鬆散地站在荒野裏,看上去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違和感。


    他們被身後不遠處停放的馬車,散落在四下裏的五匹快馬一襯,整個空間陡然平添出一股豪俠之氣。


    竹青在馬上一抖韁繩,率先奔向佇立在荒野中的那五個人。


    青烏佛孤傲枯瘦的臉上,枯眉低垂,雙目微睜,雙手合十於胸前。


    他身上穿著玄色鑲金邊的禪衣,身邊地上立著一根漆黑的九環伏魔禪杖。


    一人一物遠遠看去,仿佛就是一尊下界的天神。


    殘雪道的頭頂上梳著一個衝天發髻,發髻上橫插一根白玉簪,背後上插著的一柄無鞘長劍。


    他的右手豎立在胸前,打著稽首立,勝雪的細麻布道袍下擺上,沾著的那幾許漆黑的汙穢泥點,看上去顯得有一點詭異。


    伍道策穿一身青色文士服,手裏拿一把白折扇,神色平靜又安詳,嫣然一副飽學之士的模樣。


    姬涵懷抱琵琶低眉順眼的站著,她就這麽隨意的一站,已然成就了一道不可方物的景致。


    朱力肩頭扛著亮銀豹尾戟,油亮的禿頭上閃著油亮的光,渾身更是透著無盡的殺氣。


    竹青策馬奔到離他們大約有十五六丈遠的地方,再次伸手勒住馬韁繩。


    馬嘶聲,此起彼伏的驟然響起。


    竹青從馬背上縱下身形,看一眼身後相繼跳下馬來的明察司眾人,邁開不急不徐的步子,向伍道策等人站著的地方走去。


    他走的並不算快,可再怎麽慢,這一點遠的距離也是轉瞬就到。


    “你來的挺準時。”


    伍道策在竹青離他還有七八丈遠的時候,開口說話,叫住了還想往前走的竹青。


    竹青收住腳步,用平靜的目光看向伍道策,見他此刻的臉色也很是平靜。


    他見伍道策不但容貌和五年前,沒有一點變化,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沒有變化。


    伍道策還是那麽的謙遜,那麽儒雅,那麽和藹。


    盧鶴翎在竹青身後見到伍道策,眼中陡地噴出一股無垠的怒火。


    他剛想縱身上前,突然被邊上的厲冰燕用胡笳給攔住。


    厲冰燕並沒有看急不可耐的盧鶴翎,而是用冷漠的口氣說:“昨天說好的是先查明真相。”


    公儀靜用冷冽的目光,看著身邊雙拳已然緊握的昊凡。


    她手上的橫刀卻是擋在,滿臉悲憤神情的鄭羽胸前。


    鍾離的身形突然一晃,往並肩站在一起的丁四五和馮文卿之間一插。


    馮文卿身形隨即一晃,讓過伸手阻攔他的丁四五,衝著前方的伍道策直直奔了出去。


    竹青把手一伸,攔住了從後麵跑上來的馮文卿,看著對麵的伍道策,平靜地說:“你終於肯現身了。”


    伍道策用手一撣並沒有灰塵的衣袖,漫不經心地說:“老夫一直都在你左右,隻是你沒覺察到而已。”


    竹青玩味一笑說:“你現在既然敢現身,一切就都好辦。”


    伍道策自信地說:“老夫敢約你們來,自然就不怕。”


    竹青沉默一會說:“我有幾件事要問你?”


    伍道策哂然笑著說:“老夫剛好也想問你一件事。”


    竹青奸滑地笑笑,朗聲說:“有事你先問。”


    “老夫的事都是小事,你的事都是關係朝堂的大事,還是你先問。”


    竹青見伍道策不肯先說,想了想後放聲說:“這樣也好,我們各自問完各自的事就都沒有什麽牽掛,動起手來也就沒有顧忌,走的也就會坦然踏實。”


    伍道策心裏微微一緊,暗讚竹青小小年紀就有這份膽色,能把生死看的這麽淡,倒是有幾分他年少時的稟性。


    “你可以問老夫三件事?”伍道策平和地說。


    “為什麽?”


    伍道策聽竹青嘴裏說的雖是疑問句,語氣卻是一點不疑惑。


    他淡然一笑說:“老夫隻想問你一件事,這樣比較公平。”


    竹青又沉想了一小會,看著伍道策和藹可親的表情,輕描淡寫地問:“王義在你手上?”


    伍道策肯定地說:“在。”


    竹青又問:“活的?”


    伍道策平靜地說:“精神還好。”


    “你為什麽要刺殺西域特使喀什爾?”


    伍道策聽到竹青問到這件事,似乎是早有心理準備。


    他用輕快的語氣說:“老夫沒有派人刺殺他,也不想殺他。”


    竹青用狐疑的眼神,定定的看著伍道策平靜的臉色,見他目光坦然不像是在說謊,心裏不由得就是一陣翻騰。


    伍道策沒有刺殺喀什爾,那先後兩次動手刺殺喀什爾的會是誰?


    竹青想到這裏又平靜地問:“那是誰想殺喀什爾?”


    “老夫不清楚。”


    伍道策想都沒想,一口就迴絕了竹青的問話。


    “你是在幫誰做事?”


    竹青見他不願意說,隻能換個話題問。


    伍道策忽然一笑說:“你心裏清楚何必還要問。”


    “我心裏不清楚。”


    “你心裏不清楚,老夫不能說。”


    “你為什麽不能說?”


    伍道策玩味的一笑,依舊平靜地說:“江湖險惡,不能說的事就是不能說,沒有什麽為什麽。”


    竹青奸滑的一笑,用戲謔的口氣問:“你也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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