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如洗,沒一絲雲彩。


    沙漠無垠,泛著燦爛黃色,連一棵草都不生。


    一棵樹,一棵大樹,一棵已然枯死的大樹。


    它跟這荒漠一樣孤寂,冷漠地獨佇在這無垠的荒漠中。


    它是什麽時候,開始孤獨地站在這裏。


    又是什麽時候,站在這裏開始孤獨的枯死。


    同樣都是一個迷,同樣都沒有人能說得清楚。


    過往的商旅隻記得這裏有這麽一棵樹,一棵枯死的樹。


    這個地方在他們的口耳相傳中,就被叫做一棵樹。


    商旅們能記住它,並不是它長的有多麽奇特,是因為在離它三裏遠的地方,還有一個隻有十幾戶人家的村子,這個村子自然也被商旅信叫做一棵樹。


    過往的商旅可在這裏歇歇腳,勉強睡上一覺,第二天好去繁華的莫高城。


    有商旅過往就有生意,這裏自然就有客棧,也隻有一間勉強能叫做客棧的客棧。


    這個客棧有個奇特的名字:駱駝客棧。


    它孤零零的處在整個村子的最前麵,離它最近的人家也要有一裏多地。


    因此,它的位置看上去很是突兀。


    駱駝客棧掌櫃的,也有一個令人感到十分突兀的名字:沙憨子。


    沙憨子姓沙,為人憨厚,是那種看著就顯得萬分憨厚的人。


    主動能來一棵樹這地方的隻有兩種人,一種是討債尋仇的人,一種是唯利是圖的人。


    不管是哪一種人,他們來到這裏都會主動去做一件事,就是找沙憨子開的駱駝客棧,先把自己安頓下來。


    駱駝客棧裏沒有駱駝,是專門為過往商旅侍候駱駝的地方。


    沙漠中行走的人不把駱駝伺候好,無疑是一件要命的事。


    日頭剛要偏西。


    一棵樹今天就來了一群人,來的偏偏不是駱駝隊,來的是二十三匹快馬。


    馬上騎著二十三個人,他們既不像唯利是圖的商人,也不像是來討債尋仇的人。


    他們停在枯死的大樹下,眺望著不遠處的小村子。


    今天他們能去的地方,自然隻能是沙憨子的駱駝客棧。


    身高有七尺的沙憨子蹲在店堂的門口,看著已經打掃幹淨,尚飄著駱駝騷味的空蕩大院子,以及院門外空曠無際的荒野。


    此時,他臉上沒有一點焦慮,仿佛算準今天要有一筆不錯的生意會上門。


    屋裏坐著兩個夥計,一個是臉上嘟嚕著肥肉的白胖子,一個是黑幹憔悴的瘦高個。


    他倆在屋裏悠閑地喝著水,有一句沒一句的在閑扯。


    慢悠悠的馬蹄聲自荒野裏響起,在沙憨子駱駝客棧邊上止住。


    沙憨子聽見有馬蹄聲傳來,臉上立馬露出大喜的神色。


    他心想中午離開的那幫人說的果然不假,還真的有生意上門。


    “就是這家,都進來。”


    沙憨子聽見說話聲,抬頭見一個二十大幾歲,穿著胡人服飾的年輕漢人,牽著馬已經走進院子。


    他看見有生意上門,眼睛一邊試圖找到這個說話年輕人的眼睛,身子已經快速地站起迎了上去。


    沙憨子滿臉是笑,迎上剛進門的丁四五。


    他殷勤的接過丁四五手上的馬韁繩,殷勤地問:“客官辛苦,這是想住店?”


    “到你沙憨子的駱駝店,不住店還能做什麽?”丁四五耷拉著眼皮,用一副老客的語氣,老腔老調地說。


    沙憨子剛想問什麽,抬頭見院子裏又湧進來二十人,忙歡笑的放聲高喊:“胖子,瘦小子,趕緊過來招唿客官。”


    剛才在屋裏閑扯的胖瘦兩個夥計,忙不迭從店堂裏跑出來,臉上全都是高興的笑容。


    他們全都殷勤地跑上前,笑著接過已經站在院中,丁四五身後的明察司眾人手上的韁繩。


    沙憨子殷勤的笑著把丁四五等眾人讓進上店堂,哈腰笑著說:“小地方,慢待了各位客官。”


    他說的既是客氣話,說的也是實話。


    最後麵的盧鶴翎和鄭羽等好幾個人,他們都還沒進門,店堂裏已經再沒有插足的地方。


    丁四五左右一看,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他趕緊對沙憨子說:“趕快叫人把我們在後院安頓下來,其它的事過一會再說。”


    沙憨子謙卑地笑著,對站在人群當中的白胖子夥計高聲說:“你別幹站著了,趕緊把各位客官領到後院去。”


    白胖子夥計擠開眾人,來到北牆最裏麵邊,臉上歡笑著站在一個沒有門的門洞前,嘴裏說著請慢走之類的客套話。


    他看見鍾離挺著高傲的胸脯經過他身邊時,他的眼裏忽然滑過一縷貪婪又賊亮的光,還不自覺用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丁四五見眾人陸續走進後院,上房又變得寬敞起來,笑著對沙憨子說:“今天這裏我全包了,不要再招攬其他人進來。”


    沙憨子臉上憨笑著,眼睛裏卻流露出十分為難的神色。


    丁四五伸手拍著他肩頭,笑著說:“你就這麽一個後院,也就十來個房間,我不包下來再來人也沒地方住。”


    沙憨子依舊憨笑著,還是沒說話。


    丁四五伸手在腰帶裏摸索了好一會,勉強掏出幾塊碎銀子,加起來也就勉強能有五兩。


    他用手掂了掂掌心裏的碎銀子,遲疑一會,全都扣到沙憨子手上,咬著牙說:“都給你,就這麽說定了,不許再讓人進來。”


    沙憨子掂了掂手上碎銀子,撿一塊最大的放在嘴裏,用黃牙一咬,臉上頓時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腆著笑臉說:“客官,這點銀子可不包吃食。”


    丁四五聽沙憨子這麽一說,猛地抬起厚重眼皮,指著他手上最小那塊,約有一兩重的銀子說:“這塊就是今晚和明早的吃食銀子。”


    沙憨子依舊腆著臉笑著說:“客官,這,這,這不夠。”


    “丁公子,竹公子請你進去。”


    栗寧出現在北牆上通往後院的門洞邊,對丁四五高聲說。


    丁四五笑著對沙憨子一擺手,又親熱的拍拍他手臂說:“就這麽地吧,下次來多給你一點就是。”


    沙憨子伸手拽住要離去的丁四五,苦著臉說:“客官,真的不夠,真的是不夠。”


    “什麽不夠?”


    栗寧見沙憨子跟丁四五在糾纏,快步走過來問。


    沙憨子的臉上頓時露出一副可憐相,抖著手裏碎銀子,看著栗寧說:“這位姑娘,這位大爺給的銀子真的是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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