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亮著燈。


    寂靜異常,籠罩在一片死寂中,隻有燈芯偶爾爆發幾聲輕響。


    丁仆直挺挺躺在油亮的桌上。


    丁四五不言不語,耷拉著眼坐在丁仆屍身邊上。


    眾人臉色凝重,散坐在丁仆屍身周邊,同樣都是沉默不語,連一向多嘴的昊凡也默不吱聲。


    大家都清楚,不是丁仆不要命的一撲,即便竹青再神威,鍾離出手再快,估計現在躺在亮閃閃桌上的人,絕不會就是丁仆一人。


    大家都想安慰丁四五幾句,又不知怎麽說才好。


    說什麽丁仆也活不過來,對丁四五現在說什麽可能都是多餘。


    忽然,角落裏傳出聲重重的歎息,大家轉臉一看,見歎息的人是宗政傑。


    眾人臉上立刻全都露出鄙夷的神色,無言地看著他。


    宗政傑無視眾人看他的目光,誠懇地說:“這事情鬧的,都是我的錯。”


    眾人心裏都是一動,不清楚他為什麽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自責的話,難道他也會良心發善?


    宗政傑苦著臉又說:“其實也不能怪我,要是你們不進山找我,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丁四五陡然抬起厚重眼皮,露出能殺人的兇光,死死盯住宗政傑,大有拍案而起,衝過去殺了他的意思。


    竹青忙拍拍丁四五的肩頭,又給公儀靜一使眼色。


    公儀靜快步過去,伸手點了宗政傑啞穴,恨恨地瞪他一眼,在他身後不遠處坐下。


    疾禪小和尚起身,向公儀靜那邊走幾步後坐下。


    竹青對他招手說:“小和尚過來,過來,我有話說。”


    癡禪小和尚苦著臉,走到竹青身邊。


    竹青苦著臉指著丁仆屍身說:“他走了你也不表示表示?”


    癡禪小和尚雙手合十,輕頌佛號。


    竹青:“超度亡靈是你們和尚必修課,丁仆為我們大家先走了,你怎麽也要念幾通‘大悲咒’什麽經,也不枉你跟他相交一場,你說是不是?”


    癡禪小和尚又輕頌佛號說:“丁施主舍去皮囊往生極樂,不是什麽大悲的事。”


    竹青疑惑地看著癡禪小和尚,怎麽想也想不出,他會說出這樣既無情又不通情理的話。


    癡禪小和尚沉吟片刻,誦一聲佛號說:“小僧為丁施主頌幾遍‘往生咒’,助丁施主早登極樂。”


    竹青笑著拍拍癡禪小和尚肩頭,走到馮文卿和鍾離邊上坐下。


    癡禪小和尚撩衣坐到地上,把精鋼缽放在麵前,單立左手於胸前,右手隔空一彈精鋼缽。


    缽盂發出清亮的脆響,仿佛要滌蕩去這世間所有的苦難。


    癡禪小和尚嘴裏念念有詞,死寂樣廳堂裏,升起嫋嫋梵音。


    眾人神情皆莊穆,似乎完全沉浸在癡禪小和尚,超度亡魂的誦頌聲裏。


    癡禪小和尚每過片刻,隔空彈一下精鋼缽,空靈的盂缽聲,使廳堂顯得更加寥寂。


    昊凡輕手輕腳走到竹青身邊,手碰下竹青後走出廳堂。


    夜空深藍,星疏月明。


    昊凡長出口氣,衝著跟出來的竹青一笑。


    竹青疑惑地問:“你有事?”


    昊凡笑著搖著說:“沒什麽事。”


    竹青狐疑地望著她,心想沒事叫我出來什麽。


    “唉,唉……”。


    昊凡叫住轉身準備迴去的竹青。


    “有事就快說。”竹青望著她沉默一會,忽然說:“你不說我剛好有件事跟你說。”


    昊凡:“總教習有事你先說。”


    竹青:“後麵的行程,你多留意點宗政傑。”


    昊凡點點頭,少有地沒問為什麽。


    竹青:“你有什麽說吧。”


    “我想請教總教習一件事。”昊凡扭捏著說。


    竹青笑著問:“什麽事?”


    “我想知道總教習,你是怎麽看出那夥計破綻的?”昊凡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


    竹青啞然笑笑,疑惑地問:“就為這事?”


    昊凡點點頭。


    竹青搖著頭說:“別人看不出來我相信,你這麽多疑的人,沒看出這店的古怪,我是真的不敢相信。”


    昊凡低下頭,窘迫地用腳尖踢著地上石子。


    竹青:“不用不好意思,我沒有別的意思。”


    昊凡抬起頭看著竹青,真誠地說:“我是真心求教,想跟總教習學點江湖經驗。”


    竹青擺手說:“求教沒有必要,事情說出來很簡單。”


    昊凡聽竹青這樣說,又紅著臉低下頭,有點無地自容的意思。


    竹青忙說:“你不用往心裏去,是我口不擇言。”


    昊凡眼睛看著自己腳尖,不住在搖著頭,表示並沒有怪他。


    竹青:“這個酒肆開在這樣地方,一開就是兩三年,怎麽會隻賣兩個菜,而且都是葷菜,這不合常理。”


    昊凡疑惑地問:“現在天氣炎熱素菜放不住,所以隻有葷菜,這有什麽不正常。”


    竹青:“不正常就在這裏。這裏是山區哪有那麽多有錢人,如果每天都隻賣兩個葷菜,它能開兩三年?”


    昊凡一時無語,想想他說的有道理,不由得點點頭。


    竹青:“還有這個店開在路邊,窗戶高推,桌上居然連一點灰塵都沒有,你也沒感到不正常?”


    昊凡經他一提覺是得有點不對,不過仍強辯說:“這隻能說店裏的夥計勤快,不能算不正常。”


    竹青:“你這樣說倒是說得通。”


    昊凡:“總教習,你是怎麽想的?”


    竹青:“我認為是店家刻意而為,怕我們嫌髒不肯進來。”


    昊凡搖頭說:“八裏坡就這麽一間酒肆,我們不進去能去哪裏?”


    竹青:“關鍵是那兩個等著殺我們的人,他們不會這麽想。”


    昊凡:“為什麽?”


    竹青:“因為他們知道我們的身份,怕我們這些大地方來的人,有身份的人嫌棄它髒不進去。”


    昊凡一激靈,暗恨自己怎麽就沒想這層。


    這群人裏麵別的人不說,單單就厲冰燕來說,她是國公府郡主身份,又是明察司協查。如果她嫌店裏髒不肯進店,大家還真的就不見得進去。


    昊凡:“總教習既然看破,為什麽還要進來?”


    竹青:“你都說了,這裏就這麽一間酒肆,不進來我們能去哪裏?”


    昊凡笑著說:“總教習是明知山有虎,也要闖一闖。”


    竹青搖頭說:“當時我沒有想那麽遠,隻是懷疑這是一間殺人越貨的黑店,沒有想到會出現後麵的結果。”


    “當時你沒認出那個夥計和那個掌櫃的?”昊凡疑惑地問。


    竹青歎氣說:“當時要是認出他倆的身份,打死我也不會進去,在外麵就把他倆給解決了。”


    昊凡:“後來又是怎麽發現不對的?”


    竹青:“是那個夥計的手。”


    昊凡:“那夥計的手我留意了,除了白細些沒有什麽不對啊?”


    竹青:“夥計的手白細不是問題,問題是他指甲裏油灰太多,這就不正常。”


    昊凡:“夥計的指甲不都是這樣,油膩膩髒兮兮。”


    竹青:“擦桌子的麻布白白的,桌子亮亮的,夥計的手怎麽會那麽髒,明顯是為了避嫌刻意弄髒的。”


    “總教習真仔細!“昊凡心悅誠服地說,同時又恨自己自詡生性多疑,怎麽就沒想到這點。


    竹青:“當時我也沒想到,那夥計和掌櫃的,會是蘇沐山寨的蘇莨和沐老實假扮。”


    昊凡好奇地問:“總教習又是什麽時候,猜出他倆身份的?”


    竹青:“那個夥計擦桌子的時候。”


    昊凡不解地望著竹青,心想擦桌子有什麽不同,他也能看出不一樣的端倪?


    竹青似乎看透她心思,笑著說:“不是他擦桌子有什麽不對,是他擦桌子的時候,我聞到了一股特別的氣味。當我再仔細看他手的時候,我就徹底認定了他的身份。”


    昊凡急急地問:“你是說夥計身上有股狐騷味?”


    竹青:“關鍵是他虎口上,還有個黃豆大小的黑痣,這兩樣相互一驗證,我才推斷出他的身份。”


    昊凡不住的點頭,認為竹青說的有道理。


    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虎口上有黑痣,身上又有狐臭味的人。


    “你都明白了,我們迴去吧!”竹青笑著說。


    昊凡又急急地問:“等等,總教習。你還沒說,你是怎麽發覺那個掌櫃身份的。”


    竹青:“這個不複雜,蘇莨在蘇沐山寨,就是和那個沐老實合夥做局,我和馮文卿還有小和尚,差點就上了他倆的當。”


    昊凡:“那又是怎麽迴事?”


    竹青笑著擺手說:“以後有時間再跟你說。”


    昊凡突然笑著說:“我知道了,總教習跟他們要鮮魚湯是故意的,是不是?”


    竹青笑笑,轉身走進酒肆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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