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霞光把天地籠罩在一片亮黃色裏。


    總捕房三個金色大字在深藍色匾額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醒目,格外的莊嚴。


    門口一對張牙舞爪的漢白玉石獅子,在燦燦夕照下,更襯托出它身後衙門的威嚴。


    從洞開的衙門大門口到內裏建在高台上,掛著“毋枉毋縱”匾額的威武大廳,也就有三十丈遠。


    就這平常的三十丈遠距離,卻是與蜀地唐門所在地唐家堡,並稱為江湖兩大禁地之一。


    五十上下歲,已有華發的總捕頭甘一紫,腰杆依舊挺得筆直,麵色凝重地坐在空曠的大廳中,寬大的檀木公事桌後。


    他看上去比五年前消瘦不少,也蒼老許多。


    甘一紫此時正皺著眉頭,在看著手裏各地衙門報上來的邸報。


    他從這些邸報中大概知道,竹青和馮文卿在蜀地四姑娘山的蘇沐山寨,已經成功捕獲了大盜左閑,江南宜城的二十萬兩歲貢銀子也安然無恙。


    這是件令人高興的事,甘一紫就是開心不起來。


    他已經有十多天,沒接到沿途各地衙門的邸報,從最初幾日的隱隱不安,已經變成了現在的擔心,繼而升起的是股莫名的惶恐。


    甘一紫做天下總捕頭有十多年,出現這樣心態是第一迴。


    不安什麽,擔心什麽,惶恐什麽?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總之心裏就是不踏實。


    甘一紫又拿起桌上一份邸報,這份從壘堆府發出的邸報,也是他接到的最後一份邸報。他就再也沒接到過沿途府縣衙門,關於竹青和馮文卿行蹤的邸報。


    竹青和馮文卿這兩個人,仿佛在離開壘堆府後,就突然失蹤一樣。


    甘一紫按壘堆府邸報上的時日,反複推算過多次。


    竹青和馮文卿走的再怎麽慢,三天前也應該迴到總捕房來交差。可時至今天,還是沒見到他倆的人影。


    他倆離開壘堆府後,難道又遇上了麻煩?


    甘一紫心裏蹦出的其實是“不測”,這兩個字一冒出立馬被他否決掉,他想還是讓竹青和馮文卿遇上點麻煩好。


    他此時的心理狀態,不是沒有由來。


    十天前,甘一紫就派出總捕房的人手,前去接應竹青和馮文卿,可眼看十天就要過去,不但竹青和馮文卿沒消息傳來,連那些前去接應的人,竟然也沒有任何音信傳迴來。


    甘一紫已經沒心思想,如何在大盜左閑身上,查出五年前忠王府一百萬兩貢銀被盜的線索。


    他此時的心思,全係在竹青跟馮文卿的安危上。還有就是蜀地今年歲貢銀子,還能不能安全地運迴來。


    這可是關係到朝堂命脈的大事,容不得有半點閃失。


    甘一紫起身在大廳裏轉圈,後悔再次占據了他的身心。


    他本來打算親自去江南,去辦宜城貢銀案,可他的事實在是太多,根本無法分身去江南宜城。


    總捕房下麵要設立明察司,單就這件事就讓他無暇離開帝都。


    設立明察司這事,明白人都明白是怎麽迴事,朝堂龍椅上的位也擔心這事會激怒忠王,加快忠王不臣之心的步伐。


    此時總捕房的責任顯得尤為重大,甘一紫身為天下總捕頭,此刻必須坐鎮在總捕房以防不測。


    甘一紫看看外麵滿天燦爛霞光的天色,不由得暗自長歎一聲,又無奈的重新坐下,心想今天怕是又要等不到竹青和馮文卿音信。


    他已經有兩個多月沒見到竹青,總感覺心裏空空的沒著沒落。


    不知過了多久。


    空曠的院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轉瞬已到大廳門口。


    甘一紫心頭一喜,暗暗鬆口氣,眉頭一下子舒展開,懸著的心終於落下。


    這個腳步聲甘一紫再熟悉不過,他足足聽了有十五年,他知道他要等的人迴來了。


    “師父!”


    響亮的嗓聲,迴響在空曠的大廳裏。


    竹青穿著捕快官服,腰間掛著二尺四寸長,刀頭爛黃,刀柄幽藍的鏽刀,風塵仆仆地嬉笑著奔進來。


    甘一紫扔下手裏的邸報剛想起身,隨即又坐下,又重新拾起桌上被他看過不知多少的邸報,再次心無旁騖地看起來。


    “師父!”


    竹青人已站到甘一紫桌前,喊聲震顫著甘一紫激動的心。


    甘一紫慢慢抬起頭,冷靜地掃視一眼讓他無限牽掛的竹青。


    他見竹青嬉笑的圓臉上透著疲憊,比兩個多月前,離開的時候消瘦了許多,心裏不由得微微一酸。


    “師父,你怎麽呐?我迴來了你不開心?”竹青笑眯著眼,看著甘一紫問。


    甘一紫再也繃不住心裏的喜悅,臉上不由得一笑,指指邊上的椅子。


    竹青沒謙讓一屁股坐下,依舊嬉笑著看著師父。


    甘一紫:“怎麽就你一個人?馮文卿呢?”


    竹青:“沒嘴小爺跟趙捕頭去天牢交割人犯,我怕師父著急就先過來。”


    甘一紫:“貢銀帶迴來沒有?”


    “趙捕頭叫李通去戶部交割,現在應該已經到戶部。”竹青得意地笑著說。


    甘一紫平靜地點點頭,心裏卻高興的不得了。


    竹青兩三歲時被甘一紫收養,六七歲就跟著他進出公門,八九歲就能做點盯梢踩點的事,十歲正式進入總捕房,十三歲就能單獨辦案。


    竹青上手辦的就是剿滅燭龍教的大案,雖是跟在他後麵也實屬難能可貴。更難得的是竹青還用腰間那柄鏽刀,重傷了神羊派掌門伍道策。


    這次去宜城抓拿大盜左閑,差辦的好又能完好無缺的平安迴來,甘一紫怎能不高興不開心不得意。


    “快說說這次辦案經過。”甘一紫急急地說。


    竹青驚訝望著師父說:“師父,就這樣幹說?”


    甘一紫詫異地看著他問:“你想怎麽說?”


    竹青抓抓頭,奸滑地笑著說:“我想喝著酒說,那樣……”


    甘一紫笑著說:“酒肯定要喝,這近三個月我也一直沒喝,連過年都沒喝,就等著你迴來一起喝。”


    “現在去覽味齋正好。”竹青蹦起身,笑著急切地說。


    甘一紫:“你先說辦案經過,我現在就想聽。再說也要等等馮文卿,三人一起去不是更熱鬧點。”


    竹青撇著嘴說:“他成天不說三句話,他去隻會更冷清。”


    甘一紫臉一寒,狠狠地瞪他一眼。


    竹青又嬉笑著抓抓頭說:“好,我先跟師父說好,沒嘴小爺一到我們就走。”


    “快說,快說!哪來這些廢話。”甘一紫忽然冷下臉說。


    竹青尷尬一笑,故意清了清嗓子,開始說去江南宜城抓拿大盜左閑的經過。


    甘一紫身為天下總捕頭什麽事情沒經曆過,但聽竹青說出事情整個經過,還是聽得他渾身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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