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子撞擊著瓷碗,發出的清冽又揪心聲響,在不經意間嘎然而止,一聲驚天的唿喊聲隨即響起。


    最後一個骰子終於落定,落在六點上。


    碗中三個骰子全部穩穩停住,全都停在六點上。


    “天王豹子。”


    “通殺。”


    賭桌邊眾人興奮地高聲大喊,好像贏錢的人是他們自己一樣。


    左閑揉了揉眼睛,看著碗中三隻骰子,心底湧起陣寒潮,冒出股狐狸落入陷阱般的恐懼。


    他驚悚的不是輸了銀子,驚悚的是他看錯了人。


    低估了對手丁四五,高估了他自己。


    賭博就像江湖高手在對決,低估對手是件致命的事,更是件要命的事。


    江湖高手對決輸掉的是性命,賭坊裏輸掉的是銀子和麵子。


    麵子在江湖高手眼中,往往比性命更重要,更不能輸,也輸不起。


    麵子既然丟了就得找迴來,江湖中人找迴麵子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讓對手徹底閉嘴,讓對手徹底閉嘴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殺了對手。


    死人不會說話,自然也就不會把任何人,丟麵子的事說出去。


    “你小子使詐。”


    左閑猛然瞪起銅鈴樣眼睛,指著丁四五一聲大喊:


    場中眾人皆是一驚,不知這個五短身形的漢子何出此言。


    丁四五終於抬起厚重的眼皮,平靜地看著左閑,平淡地微微一笑,輕聲說:“骰子是如意軒的做工,閣下你也驗過,眾目睽睽下我怎麽使詐。”


    左閑一時無言以對。


    他心知自己跌入套中,就像他用內力控製骰盅中骰子點數一樣。別人知道他使詐,偏偏說不出他怎麽使詐。隻能是啞巴吃黃連,再苦也得咽下去。


    左閑是什麽人,他不是啞巴,他是連忠王府歲貢銀子都敢盜取的大盜。


    他怎麽會吃啞巴虧,又怎麽肯吃啞巴虧?


    左閑身形往後一撤,嘩啦啦從皮囊中抖出一柄流星錘。


    烏黑的錘頭有鴨蛋大小,專攻對手穴道。


    錘頭後麵連著根烏黑的精鋼細鏈,比一般流星錘的鏈子都長,至少要長出五尺,足有二丈五尺長。


    莊家見左閑耍橫弄強,忙跑到牆邊,伸手一拉牆角邊上一根細繩。就在眾人不明就裏時,大廳漆黑描金的門被撞開,湧進來七八個穿著藍黑色勁裝的大漢。


    大漢們個個寬肩細腰,眼露精光,手裏拿著刀劍,顯然,每人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在霄房這樣賭坊裏做護坊的人,豈能是平庸之輩。


    左閑麵無懼色著望著圍住他,個個殺氣騰騰穿勁裝的大漢。


    他不由得冷冷一笑,手一抖,流星錘的鏈子已然繃直,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


    莊家怒目指著左閑大喊:“他是來砸場子的。”


    他這句話可謂陰險之極,完全是想把左閑置於死地。


    開賭坊的不怕有人來出千,來出千的人無非是想混幾兩銀子走。而來砸場子的就完全不一樣,他是要毀掉賭坊裏,所有人的飯碗。


    賭坊裏的護坊,凡是聽說來人是砸場子的,個個都會不要命的跟他拚殺。


    五個賭客跟丁四五主仆,此時都惶恐地跑到牆邊,跟莊家站在一起。


    左閑抬頭上下看看,心跟著就是一沉。


    他此時才注意到,這個大廳設計的十分獨特,窗子全開在離地兩丈高的地方,而且還都是特別寬特別窄的樣式,就算是修煉柔功的江湖高手,急切間想從這樣的窗子出去,也是件萬萬做不到的事。


    左閑現在觀察環境,不是他心裏怕而是他的習慣。做偷盜這行的人,做什麽事都會先想好退路,以備不時之需。


    他十天前來踩點時,注意力全在骰子的出處上。


    今天進來時,他沒有觀察好退路,是心裏認為沒有必要。


    現在既然窗子走不了,那隻有從門闖出去。


    左閑把流星錘精鋼細鏈,在手上猛纏幾圈,留下約有一丈長左右,生死搏殺一觸即發。


    圍住左閑的勁壯大漢相互一對眼色,他們手中刀劍,同時舞出一片凜冽的寒光。


    左閑站在圈中,眼睛定定地望著前方,根本不理睬圍著他轉圈的勁裝大漢,身上厚重的貂皮袍子卻在無風自動。


    刀劍閃著寒芒。


    流星錘精鋼細鏈上盈滿霧氣。


    刀光劍影乍現,大廳裏頓時刮起一陣冷冽的風。


    刀風冷,人心更冷。


    七八個勁裝大漢同時出手,一出手就封死了左閑所有出手路徑,連他的退路也一並封死。


    左閑身形急速一旋,人已在半空中。


    他左手指節連翻極速一陣彈跳,發出縷縷白色凜冽勁氣。


    劈劈啪啪,叮叮當當,一陣亂響。


    七八個勁裝大漢幾乎同時都覺得手上一輕,手上的刀劍瞬息被勁氣折斷。


    勁裝大漢們皆是一愣,轉身見五短身形的漢子已經站在他們身後,臉上掛著冷漠的笑,卻沒有再出手的意思。


    左閑出手沒有傷人,不是他殺不了眼前這幾個穿勁裝的大漢。他是不想把事情鬧大,想讓這幾個護坊的勁壯漢子能知難而退,好把護坊的教頭找來。


    霄房這種地方做護坊教頭的人,必定是江湖中成名人物。


    左閑那時隻要亮出他的江湖身份,至少能把他贏櫃上的銀子拿走,最不濟也可以體麵的離開這裏。


    至於哪個瞎子樣的丁四五,有的是機會找他算帳。


    穿勁裝的漢子見這個五短身形的漢子隻用內力,一招就輕鬆毀掉了他們的刀劍,都明白今天遇上了高手。


    他們心裏雖是驚駭,臉上卻沒有絲毫懼色。


    他們心裏都明白,眼前這個五短身形的漢子,今天就是把他們都殺了,也走不出這霄房的大門。


    護坊的勁壯大漢此刻麵前有兩條路,一是就此罷手,找護坊的教頭來一收拾這個五短身形的漢子,那樣不管結果如何他們都能保住命,但也會從此失去做護坊的資格,也不會再有任何賭坊請他們去做護坊。二是不要命的上前去拚殺,就算被這個五短身形的漢子殺了,他們的家人也能得到一筆可觀的撫恤銀子。


    賭坊護坊這個行當看著十分兇險,實質風險並不大。


    不管出於什麽目的來賭坊的人,說到底他們都是為了銀子而來,真正敢在賭坊殺人的人並不多。


    護坊的勁壯大漢從左閑剛才手下留情上,他們已經判斷出,此時就算是舍命上前拚殺,他們也不會有性命之憂。至多也就落下點殘疾,那樣賭坊老板一定會給他們養老。


    他們怎麽算,現在舍命上前拚殺都不吃虧,所以都同時決定上前拚一把。


    護坊勁裝大漢相互一對眼色,紛紛扔掉手上刀劍,同時開聲運氣,準備玩命的去上前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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