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耳邊持續傳來輕微的高鐵震動聲,讓坐在偏僻車位上的柳雨寒從渾渾噩噩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寒秋將至,這個時間點,她本應早就在學校待著上課。


    無奈的是,家裏麵出現了變故,母親病危,柳雨寒隻能請假,從學校出發趕路,到遠在幾百公裏之外的d市去看母親的最後一眼。


    其實她的母親原本可以靠著冰冷的儀器殘喘苟延地維持生命,但最後還是毅然選擇了放棄。


    因為那該死的癌症早就將積蓄不多的普通家庭掏空,且家庭中的每一個成員都已經因此感到麻木。


    為了不拖累家裏,作為妻子,亦是作為柳雨寒的母親,女人做出了最理性的選擇。


    出於對母親的選擇尊重,也是出於現實考慮,沒有人提出反對,隻是默默地停止藥物,然後選擇花費時間去陪伴照顧病人的最後一段時間。


    思緒飛飄,柳雨寒沒有再想下去,而是開始做起了其他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畢竟母親得病,父親沒日沒夜地照顧,她卻為了不再看到父母那無神的雙眼,和被那壓抑的氣氛遏製唿吸,逃到了幾百公裏之外的城市讀書,實在是心裏有愧。


    木然的眼神掃視著車廂裏的乘客們。


    柳雨寒坐在靠近走道的車座位,所以很容易就能夠看到附近的乘客一舉一動。


    或許是早熟的緣故,從小到大,柳雨寒都習慣性地偷偷觀察周邊的人和事,接著開始通過麵部表情和言語動作來推測在被觀察人的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宛如一個私家偵探。


    準確地來說,一個無聊的私家偵探。


    靠近窗戶,坐在左手邊邊的乘客是一個男人,約摸三十歲年紀左右,一身西裝派頭,有些皺巴,像是出發時過於匆忙,沒來得及熨平。


    對方此刻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放在麵前的筆記本電腦顯示屏上的k線圖。


    通過眼角餘光,柳雨寒暗自在心中揣測起來,興許男人是從事金融方麵的工作,正在出差。


    那身西服皺巴巴的,但明顯麵料很好,剪裁得體,像是專門找人定製的,再加上手腕戴著那塊明晃晃的名表,很容易就可以推測出對方的工作。


    人靠衣裝馬靠鞍,做金融工作講究的就是一個派頭,看麵子不看裏子,穿的不好反而會被人看不起,這算是一種行業內默認的潛規則。


    男人左手無名指乍看上去光禿禿的,可仔細一瞧,有戒指留下的淺印。


    顯然,這個男人是已婚的,不過把戒指摘了下來。


    摘下來的原因會是什麽呢?


    柳雨寒下意識地聯想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害怕自己的戒指丟失,所以放好了?


    不太可能。


    男人麵容還算英氣,外貌條件相當不錯,或許是為了方便出差的時候沾花惹草?


    想到這,柳雨寒覺得自己思想不太健康,微不可動地搖了搖頭。


    也有可能隻是婚姻不順,離了婚吧?


    柳雨寒邊想著邊看向另外一側隔著走道的車座位。


    那是個年輕女人,懷抱裏幾個月大的孩子哭鬧著,引得周圍人頻頻皺眉。


    女人明顯是個新手媽媽,被搞得手忙腳亂,隻得不斷向旁邊的乘客們道歉。


    沒有男人陪著,是個單身媽媽嘛。


    柳雨寒柳眉上挑,開始腦補狗血大劇。


    避孕不及,意外懷子的女孩被無情渣男拋棄,自己一個人選擇生下孩子,獨自撫養的悲情故事。


    聽著孩子的哭鬧,她有些恍惚。


    好好想想,似乎也沒有這麽狗血,現實不就是這樣的嘛,就像個無情的標子在不經意間給你狠狠地來上一巴掌。


    “寶寶乖,寶寶乖,不哭不哭。”


    盡管女人看上去有點心力交瘁,但還是柔聲細語地哄著懷中的孩子。


    另一旁的男人這時候也說起了私語,他耳帶藍牙,對著打開的筆記本電腦滿臉柔和。


    顯示屏界麵不知道何時已經切換,一個五六歲的的小男孩正在眨眼,嘰嘰喳喳,手舞足蹈地說著什麽。


    晃神之間,柳雨寒愣了愣,繼而聯想到自己的父母。


    呆滯了幾秒鍾,眼淚便無聲地從眼眶中滾了出來。


    自己......究竟在幹什麽?


    做的那些事情實在是太幼稚,太愚蠢了。


    “你還好嗎?”


    就在這時,幹淨溫和的年輕男人聲音傳入耳中。


    柳雨寒淚眼婆娑地抬起頭。


    走道上一個留著利落短發的男人映入眼簾,他表情關切,說話間手中同時遞過來一張紙巾。


    “......”


    柳雨寒呆了幾秒,而後臉上滿是緋紅,被人看到這樣失態實在是太尷尬。


    “雖然你哭著也漂亮,但笑起來會更好看的。”


    短發男人沒有問原因,也沒有多說其他的話,他隻是把手中的紙巾揚了揚。


    “謝謝。”柳雨寒飛快地整理著自己的表情,接過男人的紙巾默默擦拭起淚水。


    站在過道的男人看著有幾分眼熟,似乎是另一邊的乘客,她應該沒有發出什麽動靜,對方是怎麽注意到自己哭的?


    各種可怕的念頭在心中升起。


    出門在外,對任何不認識的陌生人都應該有防範之心,男人的行為很體貼,可不代表沒有目的。


    “我應該做的,放任女孩在眼前哭泣可不是紳士行為。”


    短發男人像是察覺到了柳雨寒所想,聳聳肩,接著將另外一隻手中的速寫本打開,撕下一頁遞到了柳雨寒麵前。


    “我是美術專業出身,每次出門都會選擇給同車的一位乘客畫張肖像畫練練手,然後送給他......”


    話說完,撕下的紙被展開,一個和柳雨寒麵容幾乎一致的女人半身像映在之上。


    隻不過畫在笑,而現實的人卻在哭。


    柳雨寒一下子也明白了為什麽對方能察覺到自己在哭泣,頓時五味雜陳。


    “抱歉,如果你覺得有被冒犯到的話,我現在就撕掉它。”


    見柳雨寒不說話,短發男人以為是前者覺得被打擾到了。


    “沒有的事情,你畫的很好。”柳雨寒強打精神,嘴角微微上揚,“這份禮物我就卻之不恭咯。”


    “當然。”短發男人笑了笑,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麽,掏出筆,“方便透露你的名字嗎?我習慣在畫上留贈語。”


    “柳雨寒.......”


    兩人說話間,隔壁座位的西裝男人也已和自己的孩子視頻完,正瀏覽著新聞網站。


    一張巨大的打馬賽克照片配著文字占據了網站首頁的版麵。


    “昨晚在城郊道上發現一具男屍,被發現時,其屍體手中緊握著自己的肖像畫,據警方調查,死者生前是d市在校就讀的大二學生,具體死因不明。”


    靠在警局辦公室窗邊休息的樊仁低頭看著手機上的新聞,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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