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從許多年前便已是a市最有名的家族,他們眼光開闊,手腳早早就延伸到國內的各個產業,算得上名門望族。


    而作為這一代的嫡長子,秦天瑞打一出生就已經被家中長輩給予了極大的厚望,從小受到便是極為苛刻的精英教育。


    自能走路說話開始,除卻休息和用餐,各種老師就占據了他一整天的空餘時間。


    秦天瑞也很懂事,他知道自己身上承載太多人的希望,即便心中對這些有著抵觸,但也隻能無可奈何地接受。


    時間荏苒,直到三歲半那年。


    同父同母的弟弟秦天宏出生了。


    秦家是大家族,規矩卻有些奇怪,甚至算得上嚴苛。


    嫡係一脈在成婚後,無論男女,絕對不能在外麵包養另外的小三或者麵首,一旦被發現,即刻逐出族譜,斷絕一切經濟支援。


    在這種男女關係混亂的新時代,秦家的規矩完全和其他豪門格格不入,如同一股清流。


    別的豪門都是放任自家子嗣在外麵開花結果,但似乎秦家卻對自家的血脈的純潔要求嚴格。


    外姓氏的男女都必須是各行各業的佼佼者,有著出色的才能和聰明的頭腦,才有資格和秦家子嗣談婚論嫁。


    並且即便是男人也必須改掉自己的姓氏,隨秦姓入贅到秦家。


    聽上去這個規矩相當怪異,尤其是那些出色的人很多都自視甚高,不應該會去入贅。


    可事實上,秦家實在是太有錢了,再加上秦家子嗣經過一代代的血脈提純,近代的子嗣幾乎都是有著精明的頭腦和出彩的相貌。


    所以就算是自傲的那些天才也很難抗拒如此完美的配偶。


    於是,秦家的基因被不斷地改善,冠有秦姓的後代變得愈來愈聰明,使得秦家在經曆的許許多多風雨中屹立不倒。


    在秦天宏滿百天抓周的那一天。


    被無數課程填滿時間的秦天瑞也終於可以暫時休息,還看到了自己那剛剛出生不久的弟弟。


    當看到弟弟那白嫩藕狀般的手臂和身體,以及聽到那哇哇的大哭聲時。


    年幼的秦天瑞心裏麵忽然湧出難以抑製的喜悅之情。


    那種喜悅很複雜,有看到新生生命的好奇,有初為兄長的開心,還有一絲絲隱藏的別樣期待。


    他期待著自己的弟弟快點長大,變成一個厲害的人,這樣自己或許就能放手去做喜歡的事情,而不是以一個豪門長子的身份扛著一堆繁瑣的事務。


    這樣的期待挺自私的,但身處於漩渦中心的秦天瑞真的快受不了了。


    欲戴其冠,必先承其重;欲握玫瑰,必先承其痛。


    在秦家這種以大局為重的家族,嫡長子就意味著要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即便秦天瑞總是一副笑臉,遊刃有餘地應對著各種對成年人都算的上複雜的教育課程。


    他終究隻是個孩子,對自由有著極大的憧憬。


    然而,冰冷的現實總是不隨人願。他就像被困在籠子中的鷹隼,壓抑著對遼闊天空的渴望,無時無刻戴著那張隨和親和的笑麵。


    秦天瑞也明白自己的想法對於普通人來說,完全就是何不食肉糜的虛偽。明明過著豐衣足食的少爺生活,還有一堆各種厲害的老師,還要裝作不想要的樣子。


    但是,如果有得選擇,他絕對會選擇放棄這個身份,做一個平凡人。


    可惜沒有選擇。


    秦天瑞隻得繼續扮演著那完美的大少爺。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可愛的弟弟出生了,讓無聊的生活變得稍微有趣起來。


    他可以用著陪弟弟,幫助其學習的借口,強行抽出半個小時的時間,和牙牙學語的弟弟玩耍。


    在這硬生生擠出來的半個小時裏麵,他能放下偽裝,揉捏著弟弟的粉嫩小臉,也可以作一匹馬馱著弟弟在房間中亂爬,繼而放開身心,和弟弟一起開懷大笑起來。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當弟弟長大了些,也要被安排上課,這半個小時被取消。


    兄友弟恭的狀況隨之逐漸消失,秦天瑞能夠敏銳地感覺到,彼時巴不得沾到自己身上的弟弟,開始若有似無地疏離他。


    一開始,他不理解這是為什麽,到了年紀大些時,才明白過來。


    那是因為自己,是自己的身份和優秀,惹得弟弟不滿,心裏產生了失衡,繼而催發出嫉妒的負麵情緒。


    秦天瑞第一次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憤怒,他憤怒著自己的姓氏,憤怒著自己的才能,還有自己的那高高在上的長子身份。


    可他卻無力改變這一事實,隻能一點點看著粘著自己的小屁孩漸行漸遠,直至貌合神離。


    再後來,他遇到了一個人。


    一個改變了其一生的人。


    那個人讓秦天瑞看到了更多的可能,看到了神乎其神的存在。


    他在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對於未知那該死的好奇心就再也無法停歇,而世俗是牽絆其的枷鎖。


    他選擇加入了那個人的研究,在那個人的團隊裏麵,他是最年輕的,卻也是最聰明的。


    那一年,秦天瑞十六歲,也是那一年,他選擇脫離秦家,擺脫了所謂的大少爺身份,用自己才能攢下來的積蓄自力更生。


    虎伏深山聽風嘯,龍臥淺灘等海潮。


    雄鷹終究掙脫了困其的牢籠,展翅飛向渴望的自由。


    到了今日,秦天瑞已為成人,也是所在重點醫院裏的中堅骨幹力量。他靠著自己那可怕的才能,打破醫院更看重年紀和資曆的常規,一步步爬到了現在的位置。


    在察覺a市出現了少見的現世詛咒之地,秦天瑞便規劃著借助這個詛咒之地來達成自己的一些目的。


    救人是真的,告訴樊仁一些事情是真的,想要看到自己的弟弟再次對自己笑起來也是真的......


    秦天瑞在等待的過程中,無聲地靠在一旁的牆壁。


    思緒萬千,記憶不斷從腦海中翻湧而出。


    道具藥劑的效果開始逐漸褪去。


    關於那個人的記憶卻變得模糊,像是浴室裏麵的鏡子,被騰起的白汽覆蓋。


    他慘然一笑,自己還是太年輕了,現在再去想想,那個人簡直就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盡管他不認可那個人的理念,但也無法否認那個人的偉大,為了實現目的,居然可以做到那般地步。


    “唿,唿,唿......”


    秦天瑞的唿吸聲變得急促,他明白,自己要利用最後僅剩下的藥效,立即行動起來了。


    一旦把藏在醫院院長的屍體眼眶裏麵的手術刀拿出來,將詛咒之地的限製解除,所有的鬼物都會瞬間趕來,自己根本就沒有機會拿手術刀插在鬼屋老板的心髒上。


    群鬼複蘇,另外一邊的秦天宏和樊仁肯定能夠感覺到。


    陷入群鬼的攻擊後,他再把手術刀交給弟弟,由對方在太平間門外做出最後的選擇,這樣計劃也就完成了。


    ————


    ————


    “停止你的尋找吧,手術刀不在手術室。”


    樊仁的聲音在寂靜的環境中迴響。


    秦天宏愣了愣,他他停止住動作,不知道為什麽對方會這樣說。


    “手術刀在太平間,你哥哥估計應該要找到了。”


    “......”


    秦天宏轉過身,不可置信地看著樊仁那張冷冰冰的臉。


    “你哥哥為你設了局,代價就是他的命啊......”


    樊仁牢牢地抓著秦天宏的肩膀,看著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表情,他萬年隻有皺眉和麵癱的臉出現了一絲不滿。


    “你到底在說什麽?”秦天宏推開樊仁,向後退了幾步。


    樊仁原本不打算摻和秦家兄弟的家事,可一想到自己曾經唯一認可的朋友做出了如此愚蠢的事情。


    他隻覺得胸腔的火焰不可抑製地爆發而出。


    因為光芒太耀眼,被自己喜歡的弟弟嫉妒,聽上去是一件多麽魔幻又可悲的事情。


    錯的就根本不是秦天瑞,也不是秦天宏,而是隱藏在人性裏那一抹無法消除的惡。


    就算有自己在一旁,誰知道秦天宏會不會腦子抽掉,選擇放棄救自己的哥哥。


    人心從來不是可以隨意檢驗的。


    不要對命運抱有半點僥幸,當你帶著測試的態度,命運隻會給你意想不到的最壞答案。


    退一萬步來講,秦天宏真的救了秦天瑞,這樣的關係真的沒有變質嘛?


    樊仁完全不認可秦天瑞這樣的做法,自己的好友很聰明,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也毫不懷疑。


    恰恰大概就是因為秦天瑞太聰明,忽視了人心的難測,低估了人性的惡。


    對方最後做出的選擇,在他看來,愚蠢到了極點。


    在一係列的計劃中,是敗筆中的敗筆。


    無論成功與否,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都不可能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想要把嫉妒的芽連根拔起,隻能由他這個察覺到秦天瑞計劃的外人,來開口說出一切,這樣才有可能殺死秦天宏心中的惡魔。


    “時間不多了,你隻管聽。”


    樊仁看了眼敞開的手術室大門,語速極快:


    “聽著,雖然這很荒唐,但其實你哥哥早就看穿了生路,而手術刀就藏在醫院院長的眼框裏麵,我之前提及的方法也是正確的,他之所以把鬼屋老板引開,就是為了騙我們進入到手術室。


    然後他從冷藏櫃裏麵拿到手術刀,當手術刀被找到的那一刻,鬼屋裏麵存在的所有鬼物都會被解開限製,你哥哥就會陷入自己製造的危險中,他做不到把手術刀插入到鬼屋老板的心髒上,屆時肯定就會你的幫助。


    他想要自己的命作為賭注,來讓你自己破除掉心魔。”


    “聽得懂嗎?”


    秦天宏失神地看著樊仁,他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心裏麵五味雜陳。


    果然,自己一直掩飾的嫉妒和惡意如樊仁所言,早就被哥哥察覺到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可憐的小醜,所有人都在忍讓著他那可憐的自尊心。


    “如果你還認為自己和那個白癡有兄弟感情的話,那就做你該做的。”


    樊仁神色複雜地又說了一句,他能感覺到秦天宏那巨大的悲傷和羞愧。


    “哪來這麽多的對和錯,隻要為時不晚,還能挽迴就行。”


    秦天宏用雙手捂住臉,張大著嘴巴,眼眶下意識紅了起來。


    但很快嘴角又扯出了苦笑:


    “他真的是個白癡啊,不是嘛?”


    “嗯,自作聰明的蠢貨。”


    樊仁頓了頓,他像是明白了什麽,也扯出練習許久,已至嫻熟的笑。


    他現在無比認可秦天宏的說法。


    “明白了,就讓我來拯救我的白癡哥哥吧......”


    話還沒有說完,樊仁和秦天宏都感覺到了鬼屋裏麵有什麽無形的東西轟然破碎。


    他們都反應了過來,這是鬼屋裏世界的規則限製被打破了,也就是說,秦天瑞拿到了手術刀。


    兩人相視一眼,接著從手術室的大門跑出。


    視線中,數不清身體佝僂扭曲的人形黑影,從太平間的大門蜂擁而進。


    太平間門口不遠處躺著一具高大的屍體。


    那具屍體穿著白色大褂,臉上滿是屍斑,但能看出來那就是之前氣勢可怕的鬼屋老板。


    當兩人跑到太平間門口的時候,所有的鬼物都已經進入了太平間,借助光線,他們可以看到秦天瑞已經被鬼物們層層包圍。


    秦天瑞也看到了門外的兩人,滿臉倦意,他說了句話,但因為周遭變得過於吵鬧,門外的兩人聽不清楚。


    “哥哥,快把手術刀丟出來!”秦天宏大喊起來。


    聞言,秦天瑞怔了怔,但因為時間緊迫,他沒有過多反應,用了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手術刀投擲而出。


    手術刀非常鋒利,竟能穿透鬼物的身體,向門外飛去。


    薄如紙的刀刃被氣流震蕩出嗡鳴聲。


    秦天宏用著被烙印之眼開始改善的身體,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手術刀。


    他沒有任何猶豫,往地上躺著的鬼屋老板心髒處插去。


    手術刀沒入早就腐化的屍體胸膛,宛如切割豆腐般容易。


    那些張牙舞爪的鬼物也瞬間像是陽光下的積雪,漸漸融於空氣中。


    藥劑的效果徹底消失,秦天瑞感受著小臂傳來的疼痛,大口地喘氣,接著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他沒有半點力氣說話,嘴巴卻在無聲地做著口形


    樊仁讀著口形,發現對方是在問為什麽,他笑了笑,也做出口形。


    “因為我們還是朋友。”


    秦天瑞無血色的臉上,掛起了蒼白無力的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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