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醫院二樓,西廳。


    斑駁微弱的月光中,一個人影在寂靜的走道裏麵晃動奔跑。


    其右手背上的紫色眼眸在光影之間來迴交錯,仿佛活了起來,正在不斷地眨眼。


    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則像是位剛學鋼琴的新人彈奏發出,節奏淩亂。


    “唿,唿,唿——”


    身穿軍綠色襯衫的男人瘋狂地大口吐氣喘息著,腦門上已滿是冷汗,手裏手電筒發出的光線也隨著身體的擺動,不斷地在黑暗中閃爍。


    他能感覺到自己被什麽東西盯上了,對方正在暗中窺探著自己。


    自從進入這個鬼屋之後,手上用來直播的手機就莫名其妙沒有了信號,直播間也因此直接黑了下來,徹底和外界失去了聯係。


    做靈異冒險鬼屋直播的打算就這樣被破壞。


    不僅如此,就連這個該死的鬼屋也像是被某種無法言表的力量給封印住,無法出去。


    而且他還和另外兩個同伴在不知不覺中失散開來。


    見鬼,原本隻是想來這個最近名聲很大的鬼屋蹭蹭熱度,讓自己的直播間漲點粉絲,順便賺些打賞錢,供平日花銷。


    可沒想到這個鬼屋真的會有唯心的存在。


    他這樣不相信鬼神的唯物主義者也被嚇蒙了。


    早知道,就不應該一時興起到這種邪門的地方探險。


    男人腦海中思緒萬千,他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咬緊牙關,壓榨身體裏麵的所有力量,不斷地往著前方黑暗中跑去。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要跑到什麽時候,才能擺脫心裏麵那種被人窺視發毛的感覺。


    其實他並沒有聽到身後有什麽追來的腳步聲或者別的響動,可男人就是害怕。


    而這種感覺則來源於身體最原始基因對危險感知的本能。


    他的本能告訴自己,如果一旦停止就會被馬上抓到並且殺死。


    現在身後就好似存在一隻追殺自己的蝸牛,男人不知道這個蝸牛究竟會在何時出現,又會出現在自己身後的哪個位置。


    他能做的就是一直往前跑,跑到身體的本能告訴他安全為止。


    時值穀雨,周遭的空氣溫度並不算高,可男人貼身的背心卻被不斷流出的汗水浸濕。他的內心是恐懼夾雜著無助的。


    這大概就是作死的代價吧......


    如果能跑出可怕的鬼屋,結束掉這場真實到極點的噩夢,自己一定會老老實實找份工作,腳踏實地認真生活。


    而不是做個遊手好閑的街溜子,想著靠做直播一舉成名。


    想到這,男人的唿吸變得愈發急促,因為奔跑過於猛烈,對於他這樣沒怎麽鍛煉的社會小年輕來說,運動量太大,他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奔跑的腳步逐漸變得緩慢。


    再這樣跑下去,沒等鬼物殺死自己,恐怕他就先暈死過去。


    盡管身體的本能在不斷催促著男人,但他還是跑的越來越慢。


    說來也奇怪,自打進了這個怪異的鬼屋,自己的身體就出現了可以感應到邪惡窺伺的本能,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在奔跑變得緩慢的同時,他下意識地用嘴巴和鼻子一起大口唿吸,猛烈吸入的空氣進到唿吸道,像是摻了冷冽的冰雪,讓口腔和鼻腔都生疼起來。


    帶有鐵鏽味的空氣彌漫在口鼻之間,男人隻覺得全身宛如虛脫。


    就在這時,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陣鞋底摩擦地麵的聲音。


    窸窸窣窣的,就好像有人從他的身後的黑暗中,不急不緩勻速地走了出來。


    後脖頸的汗毛瞬間倒豎起來,男人似一隻炸毛的貓,整個人一哆嗦,又開始邁動著酸痛的大腿,加速奔跑。


    他不敢作死地往後看去,因為曾經聽說過一個比較封建迷信的說法。


    陽間之人,光明燭身,一切惡鬼,皆不能害,一切蛇龍毒藥,悉皆不受。


    人的身體是有三把火的,分別在左右肩膀以及頭頂,而頭頂的尤其重要,所以在午夜,百鬼遊行,陰氣極重之時,盡量不要讓別人碰到你的頭。


    還有,走夜路的時候,如果聽到有人叫你名字或拍你肩膀的話,千萬不要應答或迴頭。因為一旦迴頭應答,人身上的陽火便會被吹滅,被小鬼勾去了三魂七魄。


    然而,耳邊的腳步聲卻沒有就這麽停止下來,還在響動,一下又一下,惹得男人心髒亂跳的速度逐漸加快。


    他畏懼的蝸牛還是出現了,而死神的鐮刀也終將揮下。


    腳步聲並不算急促,其主人好似已經準備好的老獵人,閑庭信步,一步步慢慢逼近自己選中的獵物。


    隨著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逼近,男人的身體也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沒有選擇,隻得拚盡老命,往前奔跑。


    明明身體後方暗處的腳步速度並不快,可對方就是能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男人也因此明白,死死地跟著自己的,絕對不是人類,而是......


    他不敢再往下想,開始用光線照亮前麵的路線,以免因為急於逃命,而撞上什麽不該撞到的阻礙物。


    跑了一分多鍾,男人的體力便就已被透支地一幹二淨。


    腳步聲依舊如跗骨之疽,沒有停歇。


    速度再度放緩,他甚至能感受到,正有一個東西帶著砭骨的冷風靠近自己。


    雖然還在跑,可男人開始認命地閉上了眼睛,他不想在生命的最後關頭看到會汙染腦子和精神的東西。


    “蠢貨,把燈關上。”


    一個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陌生男聲壓過了腳步聲。


    繼而,一隻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男人睜開眼睛,滿臉疑惑,但沒想太多,任由著手把自己拉進了旁邊的病患房間。


    砰的一聲,房門被關上。


    隱在光影中穿著白色大褂醫生裝扮的人偶也停止住了腳步,其歪著頭,木訥地看著被關上的房門,片刻,又轉過身體,迴到了黑暗之中。


    “不是和你說了,把手上的燈關掉嘛?”


    被拉進房間的男人慢半拍地把手上的手電筒關掉。


    “你是?”


    “李成武,對吧?”一張麵無表情的臉在窗外月光中顯的慘白陰森。


    正是通過地圖尋上二樓的樊仁,他沒有迴答男人的話語,而是反問對方。


    “你,你怎麽知道?”李成武在被眼前陌生男人叫出名字後,格外緊張,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


    “如果我真的是鬼物,你早就死了。”


    樊仁皺眉看著這個名叫作李成武的男人,覺得對方的智商似乎有點問題。


    李成武沒有說話,隻是兩隻手撐著大腿,弓著腰看向地麵,大口喘氣。


    汗水隨著大幅度的動作,揮灑到布滿灰塵的瓷磚地麵上。


    他明白樊仁說的話有道理,但剛剛經曆了如此恐怖的事情,其還是有著戒備心的。


    “迴答我的問題。”出於謹慎和強迫症,樊仁點亮手機屏幕,找到相冊,詳細地對照李成武和照片。


    “是,我是李成武,你是誰?”


    在微微緩過氣後,李成武又一遍重複了自己的問題、


    “叫我黑羊吧。”


    樊仁確認了眼前還活著的男人就是主導這一次直播的李成武後,繼續問道:


    “其他人呢?”


    “不知道什麽原因就莫名其妙地走散了。”李成武不顧形象地坐在地板上,他真的很累,如果可以,都想直接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閉眼休息了。


    “累的話,那邊有空著的病床,隻要你不介意上麵有血跡的話。”


    樊仁指了指手邊的病床,病床上的白色被單布滿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李成武抬頭看了眼沒有表情的樊仁,他有些無法理解對方為什麽在這種詭異的地方,能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地說出這樣的話。


    “你不害怕嗎?你應該也看到了才對。”


    “嗯,看到了。”


    看著樊仁臉上寫著所以呢三個大字的表情,李成武低聲叨咕了一句瘋子。


    樊仁沒有理會李成武複雜的神情,像是盤問犯人一樣,開口說道:


    “時間,還有在進入到鬼屋之後發生的一切經曆都和我說一說吧。”


    “你是警察?”


    “不是。”


    “那你問這些有什麽意義,我們現在要做的應該是逃出去。”李成武無法理解站在麵前這個像是機器人的家夥。


    “因為我們要逃出去,所以你必須告訴我自己經曆了什麽,我才能從中分析出可能的生路。”樊仁靠著窗,外麵吹來的冷風微微吹動著他沒來得及剪的細長頭發。


    “生路?”李成武重複了這個有些陌生卻又能理解意思的詞匯。


    “生路,在危險的死亡邊緣,謀求生存活下來的途徑辦法。”


    “我不是小學生,我聽得懂。”


    李成武無語地看著一本正經的樊仁。


    “看來,你還是有正常智力的,那就請你說一說吧。”


    “你說話真的很欠揍誒。”


    樊仁黑色的眸子瞥了瞥李成武:“我沒想到你在剛剛從死亡中逃離出來,沒有六神無主,失去主見,還能說這樣的話,你挺有膽量的。”


    “真是謝謝你的誇獎......”李成武盤膝靠住身後的牆壁,他已經沒有太多力氣可以走到病床上休息,隻能將就著地在地板上坐著。


    “不用謝,廢話也別多說了。”樊仁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發出粗重喘息聲的男人身上。


    “時間的話,大概是在三個小時前左右。我,和另外兩個人約好,來這個最近風頭正盛的鬼屋直播探險,順便也娛樂一下,畢竟周末,我們三個人閑著也是閑著。”


    “洪佳惠,郭華對嘛?”


    “嗯,你真的不是警察嘛?”


    “這不重要,請你繼續。”


    樊仁已經用通靈體質確認了對方是活人,所以並不擔心李成武會撒謊。


    他摩挲著下巴,從對方的話語中,敏銳地察覺到了先前忽略的時間流速問題。


    “我們一開始到達的時候,並沒有什麽異樣,直到打開鬼屋的那扇大門,我們三個人才莫名其妙地被分開來。直播手機的信號也全無,直接黑屏。


    那個時候,我還以為是另外兩個人在整蠱我,故意屏蔽了信號。於是我找到了一個房間的窗戶,準備往下跳,因為是在二樓,高度並不算高。”


    樊仁插嘴道:“等等,你進入到了鬼屋的時候,沒有嚐試過開一樓的大門嘛?”


    他之所以問這個,就是為了確認李成武進入鬼屋後,是被轉移到別的地方,還是在原地不動。


    “我嚐試過了,沒有用,鬼屋的大門就像是被人從外麵反鎖住,怎麽也打不開。”李成武搖頭。


    “我接著說後麵發生的事情吧。當我準備從窗戶跳出去的時候,卻發現被有一道看不見的透明牆壁把我擋住了。


    我當時就懵逼了,因為窗外的風和月光是能照射進來的。我開始害怕起來,也明白或許鬼屋的傳聞是真的。再之後,我就不斷地在二樓閑逛,試圖找到另外兩個人。


    你也知道的,在這種鬼地方,難免會由於自己人單影隻而產生恐懼。”


    “能理解。”樊仁皺起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像是想通了什麽。


    這是能理解的表情嘛?李成武忍不住在心裏麵腹誹,樊仁表現出來的淡定實在是太不像正常人在見到靈異之後的反應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鬼屋有鬼?或者說,你接觸過那種唯心的存在?”


    麵對著李成武的疑問,樊仁頷首迴答:


    “是的,你隻要知道,在發現自己被鬼物盯上的時候,把身上的光線熄滅掉就會沒事。”


    樊仁並不打算現在就告訴對方其已經被烙印之眼選中,接下來要不斷地經曆此刻所遇到的,並且還會越來越難,直至死亡。


    或許給予對方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件善事。


    “你在閑逛的時候,有看到什麽奇異的地方嘛?”


    李成武眯了眯眼睛,粗重的喘氣聲也逐漸平靜。


    “說到奇異,確實是有的,我在經過手術室的時候,發現上麵的燈是紅色的......”


    紅色的?


    樊仁挑了挑眉,紅色在醫院裏麵可是代表著手術室裏麵正在進行著一場手術。


    可是,這個鬼地方不是早就被荒廢了嘛,又怎麽會有人在手術?


    除非手術的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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