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無鄉


    魚玉泉和彼得潘神情恍惚地指揮著員工們做著祭祀開始前的準備工作。


    此時的彼得潘已經褪出了那副少年盛衍的皮囊,幹癟的小老頭每走一步腿腳就顫三顫,竟然也真的一直撐著最後一口氣堅持了下來。


    空元思的效率高得驚人,在帶來了永無鄉外圍的所有怪物和糖果工廠被留下的所有員工之後,他沒有片刻停頓地又去將蘑菇旅館僅剩的幾個員工也一並帶了過來。


    直至此時,永無鄉的天空中已經盡數被黑暗吞噬,僅剩下了斑斑點點的藍色在空中搖搖欲墜。


    天空之下,平日裏空蕩冷清的商業街卻是擁擠非常。


    狼群,海妖,藍衣員工,彩衣員工,光點,兒童,這些本該處於敵對的怪物和人類們前所未有地融洽。


    兒童不再哭泣,狼群沒有嚎叫,海妖也雙唇緊閉。


    員工們仰著頭,神情中看不出有多少怨恨,似乎隻是靜靜在等待著最後一片天空也被黑暗吞噬,又像是在透過那片無垠的黑暗在看著黑暗之後的某個存在。


    天黑得很快。


    祭祀的準備也進行地十分順利。


    在最後一片藍色的天空也墜於黑暗之後,因為本身特殊的存在隻能一直縮在陰暗角落的幽靈們也紛紛從藏身之處離開。


    結束了最後忙碌的空元思重新迴到了曾經的童話劇場所在的位置。


    【媽媽】的肉塊比起他離開時又大了一圈。


    而在【媽媽】的上空,數不清的瑩綠色光點托舉著一座巨大的祭台。


    祭台上繪製著密密麻麻的詭異紋路,而這些紋路又在最中心處會繼承了一個像是眼睛又像是嘴巴的吊詭圖騰。


    直到現在,消失的係統光屏也依舊沒有要再出現的跡象。


    它似乎料定了空元思不會真的幫助真神降臨,又或者它保留著某個後手。


    但這些空元思都不在意了。


    幹癟的彼得潘和神情萎靡的魚玉泉癱坐在距離【媽媽】僅有幾步之遙的地上急促地喘息著,他們看起來像是隨時能斷氣。


    看起來重新製造祭台似乎差點要了他們的命。


    二人之中狀態相對好一點的魚玉泉看見空元思的到來,十分艱難地撐著身體坐起身,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但他很快就因為手臂的疲軟無力重新摔倒在地上,過度消耗的體力讓他連半點聲音都沒法發出。


    空元思的視線從這二人身上一掃而過,沒有片刻停留地被光點們托舉著到了祭台之上。


    新的祭台畢竟是趕工製作來的,雖然似乎和之前的沒多大差別,但仔細看的話還是能分辨出不少差別。


    大概係統也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又通過它引以為傲的計算能力得出了祭祀無法成功的結論這才一直裝死沒有任何表態。


    出乎意料的,小溫也在祭台上麵。


    眼看著祭祀真的已經被籌備地七七八八,係統卻依舊裝死,即便是小溫也不免露出幾分焦急。


    “接下來怎麽辦?”


    “不是說過了,”空元思從她身邊走過,語氣平淡:“係統不行,就換一個。”


    小溫:“可是……”


    她欲言又止。


    空元思在祭台正中圖騰的眼珠位置站定,權杖被他重重壓向眼珠的瞳仁位置。


    “各位——”


    他的聲音不算很大,因為某種無形的力量擴散,很輕易地傳進了所有身處永無鄉的怪物和人類耳中。


    “今天,我們相聚在這裏……”


    正暗自糾結著什麽的小溫迴過神,有些無語地抽了抽嘴角。


    空元思沒在意她這邊的動靜,隻專注地睜著那雙蒼白的眼睛看向祭台之下。


    遠處的黑暗已經吞噬了大半的森林,眼看著就要逼近最外圍的永無鄉。


    原本大多隻是聚集在商業街的怪物和員工們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祭台之下,正抬頭仰望著被光點們托舉著的祭台。


    那些眼睛裏看不出多少仇恨,多是茫然和恐懼。


    他們並不知道副本之外屬於真神與係統的爭鬥,對於自己現在的處境也多是一知半解。


    對於他們來說,光是在副本中活下去就已經無比艱難。


    但即便如此,即便是死亡已經逼近到了麵前,即便他們知道哪怕逃走也無法改變最後的結局,他們也還是想要活下去。


    空元思的聲音傳入所有的怪物和人類耳中,並沒有多少慷慨激昂


    “是因為大家都還抱有希望。”


    猩紅的肉塊一刻不停地蠕動著,在這過程中又向前侵蝕了一點。


    肉塊之下無人在意的邪教徒二人中,魚玉泉掙紮著在地上向前爬去,彼得潘卻是仰倒在地沒有絲毫要掙紮的意思。


    幹癟的老人睜著渾濁的眼睛,看著天空之上的綠色光點,用盡全力擠出一點得逞的笑意。


    自己的努力被毀了又如何,係統還不是漏算了空元思這一步。


    隻要真神能夠降臨……


    他滿是裂痕的嘴唇蠕動幾下,似乎是想笑最後卻也隻是輕微向兩邊扯了扯。


    祭台之上,空元思的聲音還在繼續:


    “為什麽世界突然就要毀滅了這並不多重要。”


    “那些超出我們理解之外的爭鬥者從不會在意自己的行為會波及其他。”


    “就像我們走在路上,誰又會去在意自己是不是踩死了幾隻螞蟻呢?”


    “命運本就是這樣難以把控,誰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就會死掉。”


    祭台之下的生命們抬著頭,他們沒有特殊能力,隻能看見聲音傳來的方向那一片瑩綠色的光點。


    而這些光點之中,偶爾又會夾雜著幾顆藍色或者白色的光點。


    “對於命運而言,我們太過無力,又太過渺小。”


    有名為不甘的情緒在祭台下醞釀,


    “但我們還是想活下去,所以逃到了這裏,逃到逃無可逃。”


    “哪怕前麵已經死路一條,我們還是沒有放棄。”


    “所以現在,”祭台之上的青年抬眼,淡粉色的瞳仁在他眼中興奮地跳動著,“為了活下去,”


    “祈禱吧。”


    “向我祈禱吧。”


    “把你們自己的一切獻給我。”


    “我會讓你們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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