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病人很快也意識到了正出現在自己身體上的變化。


    因為那些破土而出的嫩芽很快就蔓延到了他的全部皮膚。


    說是嫩芽,其實更像是他作為一個容器,能夠承載的粉色藤蔓到了極限。以至於那些藤蔓不堪擁擠,紛紛將自己的觸須伸出了這個容器外以獲得一些可以自由活動的空間。


    驚恐很快和這些嫩芽一起蔓延在這位病人的臉上,但是因為那些布滿了他麵孔的粉色嫩芽,那驚恐的表情也變得格外不明顯。


    而在這個病人產生變化的這短暫的時間裏,剛剛還在和他溫存的醫生已經不動聲色地退迴了剛剛自己坐著的桌邊。


    “害怕?”


    醫生站在空元思身側,像是剛剛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自然而然地又繼續用剛剛那副溫柔親和的樣子向正惶恐著卻還是控製不住看著床上病人變化的囚犯搭話。


    他重新伸手搭上了這個十分敏感的囚犯的肩膀,感受到手下瘦弱肩膀依舊未停止的顫抖,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深。


    這個怯懦又膽小的囚犯顯然是被眼前堪稱精神汙染的發展嚇呆了,醫生並沒有在意自己的詢問沒有的得到迴應,重新將視線放迴床上還在持續生長的病人身上


    床上病人抬起手,在看到那些從自己皮肉下生長出的粉色嫩芽後,驚恐的表情中又摻雜進了其他的情緒。


    他像是被撕扯成了兩半,唯一還沒有被粉色嫩芽覆蓋的愛心眼睛中,左邊是無法掩飾的對這些藤蔓的喜愛,右邊是滿溢的恐懼。


    這個病人仰倒迴床上,張合著長滿了粉色嫩芽的嘴唇,非人的扭曲聲音從口中傳出。


    因為這人躺迴了床上,坐在凳子上的空元思視線又被遮擋。


    而站在他身側的醫生也在這時十分貼心地提醒道:


    “你可以站起來看。”


    說話時,醫生的視線依舊停留在床上的病人身上。從空元思的角度看去,這位模樣格外不錯的年輕醫生看著那極為怪誕的生長著的藤蔓的目光竟然是極其溫和柔軟的。


    “不用害怕,這是他們自己選擇的結果。”


    他聲音中帶著某種像是悲憫的情緒,他的聲音不算很大,在這個充斥著病人哀嚎的小房間中卻十分清晰地傳進了空元思的耳中。


    “如果他的信仰足夠純粹,真神將會給予他解脫。”


    隨著醫生的話音落下,床上的病人也開始掙紮著將自己扭曲的嘶吼轉變成了空元思可以聽懂的破碎語句。


    “魔鬼……粉色的魔鬼……粉色的魔鬼無法打敗我,我對真神的信仰將……將……”


    起先是難以聽清的類似祈禱的呢喃,但很快他口中不堪一擊的信仰就在這些嫩芽的持續生長下徹底沒了聲息,又在下一刻再次轉成了破碎的野獸般的哀嚎嘶吼。


    這個病人在床上痛苦地扭動著,粉色的眼睛在極其明亮的冷色燈光照射下能明顯看到有絲線一樣的東西在顏色偏淡的虹膜中扭動。


    醫生像是歎息般的下半句話也在這時響起在空元思的耳邊


    “如果信仰不夠純粹,那他就隻能成為孵化出這些粉色魔鬼的器皿。”


    床上人的哀嚎漸漸弱了下去,似乎因為莫大的痛苦陷入了昏迷。空元思試探地向前走了兩步想要更清楚的看清這人的變化,而他身邊的醫生也並沒有阻止他的動作


    他看到床上的病人被粉色嫩芽完全遮擋住的臉,一個誇張到扭曲的笑容取代了剛剛的所有情緒。


    粉色的愛心眼睛中,同樣是愛心形狀的瞳孔放大到了幾乎占滿整個虹膜的程度。


    仔細去看就能發現,他眼中瞳孔並非一塊單純的顏色,而是由無數糾結纏繞在一起的細小的絲線一樣的線條構成。


    而他高高揚起咧開的口腔中已經沒有了牙齒和舌頭的存在。


    這張嘴巴裏隻有無數的粗細長短不同的糾纏在一起的藤蔓。


    察覺到空元思的靠近,這些構成了口腔內裏支撐起了這具皮囊的藤蔓們忽然有些躁動了起來。


    他的身後,醫生悄聲上前,重新站到了空元思的身側。


    那些藤蔓的躁動並不很明顯,醫生此時的注意力很顯然更多的都放在了麵前這個新的目標上,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已經失去了意識的病人這些並不明顯的異常。


    空元思的身形瘦弱,但是身高並不低。隻不過因為他還記得自己扮演的角色微微佝僂著脊背,所以當身高稍微高出一些的醫生站到他身邊時,倒也是有了一定的身高差。


    “這就是粉色魔鬼們的初芽。”


    醫生低下頭,壓低了嗓音附在還盯著麵前病床的犯人耳邊,分明眼前還上演著堪稱驚悚的畫麵,他的語氣卻已經重新變得曖昧起來。


    “剛剛我和他……嚇到你了?”


    醫生的手再次搭上了自己麵前的犯人瘦弱的肩膀,他又揚起了笑,似乎十分享受每一次觸碰這個囚犯時手下身體無法控製的顫抖。


    犯人輕輕搖了搖頭,視線依舊停留在病床上徹底沒了動靜的病人身上。他臉色白得很,緊抿著蒼白的嘴唇似是有些猶豫,不過並沒有猶豫多久又小聲地問了一句:


    “他,死了嗎?”


    此時床上的病人裸露在外的皮膚已經徹底被密密麻麻的小小的藤蔓嫩芽覆蓋,除了還算正常的頭發和那雙依舊大睜著的粉色眼睛外,已經幾乎沒有了人類的模樣。


    醫生也是十分貼心地語氣平緩地解釋起來:


    “他沒死,隻是已經快要成熟了。”


    “它們從來不會殺死自己的寄體。”


    空元思感覺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力道有些加重,他順勢扭頭看了一眼這位明顯不是什麽好人身份的醫生一眼。


    醫生也正在看他,察覺到他的視線,醫生嘴角的笑容又多了些別的意味。


    “我負責治療這些快要成熟的患者,接觸過很多像這樣被寄生的這些……”


    他指指床上粉色的人型生物,


    “他們告訴我,被寄生之後,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不顧一切地向這些粉色的魔鬼獻出自己的愛意。”


    醫生收迴指向病床的手,看著麵前犯人漂亮的麵孔上露出的恐懼又驚訝的表情,心情十分愉悅。


    “直到被關進了這裏,接受了真神的治愈之後,他們才重新找迴了一些自我。”


    醫生扯起一眼可見的虛偽悲憫神色,搭在犯人瘦弱肩膀的手又加重了一些力氣。


    “可是在被魔鬼侵蝕的那一刻,他們的靈魂就已經被不可逆地汙染了。


    每天的禱告,食堂提供的食物,雖然能抑製這些寄生在他們體內的魔鬼,卻無法徹底阻止它們的緩慢成長。


    而當這些藤蔓成長到一定程度,就會變成你看到的這樣。


    這些快要成熟的這些犯人會被送到我這裏來,接受最後的命運。”


    空元思輕輕皺起眉,看起來完全就是個善良的共情能力很強的小白兔:“他剛剛看起來很痛苦。”


    醫生聞言輕笑一聲,語氣也變得有些意味不明:


    “他們說,愛能止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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