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的那一天,唐文婉跟著唐文鬆穿著一身黑衣,前往朱家。


    她本以為踏入朱家大門後,會被悲哀與惋惜的氛圍所籠罩。可出乎意料的是,迎接她的卻是一屋子的冷視與嘲諷。


    步入封閉式會場,一片靜謐,眾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起,如刀似劍,冰冷而銳利,令人心生寒意。


    朱欣一生孝服孤立於靈前,微紅的眼眶下,瞳孔黯淡無光。短短幾天,這位十八歲的姑娘已如經霜打過的秋草一般,憔悴不堪。


    在眾人詫異的注視下,唐文鬆領著唐文婉,緩緩走進靈堂。


    朱震軒妻子早逝,家屬區除了孤零零的朱欣,並不見朱家任何其它人身影。


    靈堂裏更多的是一臉兇煞的催債人神色各異的守在大廳,他們的目光掃視著四周,似乎在尋找著什麽。有的人手持借條,有的人則在低聲交談,整個靈堂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氛,讓人感到不安和恐懼。


    這種場麵,唐文鬆是半分鍾不想多留,安排人把花圈供上,他拉著唐文婉匆匆上前鞠了個躬,轉身就要撤退。還沒跨出大門,迎麵就撞上了薑凱晨踏進靈堂的身影。


    薑凱晨今天一身黑西裝包裹的整個人更加的肅穆,襯托的張淩月站在身邊有如黑夜的鳶尾愈發神秘。


    張淩月其實是張家長女,隻不過張明軒一直和她媽媽相處的很不愉快,所以連帶著對這個女兒也很不待見。


    張淩月的媽媽在她八歲的時候不知什麽原因自殺了,孝期未過,張明軒轉身就娶了張新城的母親,而張淩月也在那一年離開張家去國外留學,基本沒有再迴過那個家了。


    後來不知什麽因緣際會,張淩月和薑凱晨一起迴了南城,她並沒有迴張家,而是一直幫薑凱晨打理著南城的業務。


    因為這兩人站在一起十分養眼,業內都以為是正大和張家的強勢聯姻,而有著前世記憶的唐文婉知道,其實是這兩人把正大和張家全玩在了手心裏。


    “哎~你怎麽帶她一起來了?”


    沒等正主反應,唐文鬆先皺起了眉頭,他這兩天和薑凱晨出雙入對做他大舅子正上癮,忽然看到那男人身邊多了別的女人,很有綠帽子戴在了自己頭上的感覺。


    薑凱晨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唐家人,腳步一頓,倒是第一時間向唐文婉的臉上打量了過去。


    小姑娘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歪著頭也在打量著自己,一身黑衣,把那雙小鹿般的大眼睛襯托的更加雪白靈動,半點沒有對張淩月的好奇,隻是和全場人一樣,很期待他迴複的模樣。


    在那探究的注視下,薑凱晨第一次感覺和張淩月站在一起有些別扭,他不自覺的往旁邊挪了一步,拉開了和張淩月的距離才答非所問的對唐文鬆低聲說道:


    “趕緊帶唐小姐迴去,別在這湊熱鬧。”


    “哎~你!”


    “唐文婉,你也來了?”


    不等又被悶頭反敲一杠的唐文鬆開始反擊,薑凱晨身後傳來的熱絡而愉快的招唿聲像一絲陽光撕裂了室內的沉悶。


    張新城跟著張家人浩浩蕩蕩的也向靈堂走來,那少年臉上看見心上的人的歡快根本壓不住身後那一幫人的殺氣騰騰。


    一個轉身,薑凱晨微皺著眉頭,身體很誠實的擋在了唐文婉的身前,而張淩月也就這樣被孤零零的亮在了張家人麵前。


    “你又在這幹嗎?!”


    那次拍賣會後,張明軒一直覺得女兒會自己迴家找他,可沒想到又是了無音訊的居然在這樣的場合再次見麵。


    “朱家伯伯在業內也是前輩,那晚雖然最終成了遺憾,但好歹也算相識一場,做為晚輩,禮當來送送。”


    張淩月向來是個沉得住氣的,她向張明軒欠了欠身體,客套而疏遠的迴答著,把她老爸說的臉上掛不住的一陣不知道如何迴懟的青紅皂白。


    “父親您來這是?也是來送朱伯伯?”


    頂著張家人一臉收不迴去的離憤,張淩月不嫌事大的親手給老父親搭著台,眉眼間上揚著的看好戲的期待和在場的大部分人如出一轍。


    “跟你說不上,你沒事趕緊走,有這個閑功夫,找時間迴來看看你還沒死的老爹。”


    張明軒像趕蒼蠅一樣的揮著手,這個女兒這麽多年拿著自己的贍養費卻像隱形人一樣存在著,現在忽然怵到了麵前,他一直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惶恐。


    “張爺親自來送我兒,朱家上下感恩啊!”


    不等張家父女這邊暗潮洶湧完,忽然靈堂裏傳出了一個老態龍鍾的聲音。


    眾人紛紛迴眼望去,看到朱家老太爺正被人從後堂扶了出來。


    估計張家這群惡煞剛進大門,就有人通報到後院了,朱家人到底還是怕這個因為朱二爺而花兩億當了冤大頭的“受害者”拆了靈堂,不得以才把老祖宗請出來鎮場。


    “老太爺,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也不知道是女兒站在人群裏的原因,還是真的是給足了朱老太爺的麵子,張明軒這迴倒是放軟了身段主動迎上了前去。


    “你家二爺欠了我兩億,抵了東西在我這也算是個說法,現在人財兩空,你看我去哪說理去啊~”


    朱老太爺已被人扶著站到了堂前,鶴發蒼顏,臉上浮著比悲痛還要讓人看著揪心的憤慨。


    “這是你和朱震軒的事,我們朱家上下都不知道,你即便追到靈堂上來,我朱家也對你沒什麽可交待~~~”


    他瞪著眼睛,中氣十足的表達著自己的態度,正昂著頭準備端著長輩的架子再訓斥張明軒兩句的時候,忽然全身顫抖了起來,白著臉,顫著手指著人群中的薑凱晨慌亂著聲音驚唿道:


    “你····”


    眾人隻見到唐老太爺盯著薑凱晨居然像見了鬼一樣,一口氣差點沒上得來。


    身邊人手忙腳亂的,趕緊攙著老人家在靈前的高堂位上安坐下來。朱老太爺閉著眼睛,撫了好久的胸口才緩過氣來。


    睜開眼,他不可置信的又在人群裏找尋那個身影,發現那張懷思已久的笑臉正不動聲色的端詳著自己,老人家又一次狠狠的閉上眼睛,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慢慢平靜了下來。


    “你怎麽才迴來?”


    在所有人莫名,和若有所思的眼神中,老太爺終於找迴自己的聲音向薑凱晨發問了。


    “就來看看····送他一程。”


    薑凱晨倒也不詫異對方問的莫名,隻是瞥了眼靈堂上的照片,涼涼的迴答道。


    朱老太爺無力的點點頭,用渾濁的眼睛看著他,剛才那股子不認賬的蠻橫勁忽然就煙消雲散了似的,他垮著肩膀泄了氣似的開口道:


    “我老了···朱家也快散了。”


    “太爺·······”


    所有人都沒想到,老太爺居然會當著一個外人的麵說出這麽喪氣的話。靈堂瞬間像炸了鍋一樣躁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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