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寰鏡像中的山,是蒼古窮山,嵯峨疊疊,巒削巍巍。


    塵寰鏡像中的水,是冥河惡水,澗水潺湲,巔雲黯淡。


    荒蕪墳塚外,迴巒重疊,古道灣環。


    被複刻出來的魂皮早已煥然一新,如破開了某種禁錮,恢複了完整的本我與真我,其反而比魂皮狀態的他更加的真實,更加的靈動。


    “我不是雲忘心,也不是白澤,我是雲逍遙。”


    魂皮輕聲開口。


    那一句話,的確是有些石破天驚的。


    王恆的內心微微一凜,情緒卻沒有什麽波動——情緒波動意味著塵寰鏡像會波動,鏡像世界會崩潰。


    已經使用過無數次塵寰鏡像的王恆自然早已經經過了千錘百煉,別說是在塵寰鏡像之中,就是在現實裏,他也不會有情緒波動。


    隻是,這個答案給予他的衝擊其實也並不小。


    魂皮雲忘心一直說他自己是雲皇雲逍遙,王恆是不信的。


    可是如今塵寰鏡像之中,他複刻了魂皮,結果魂皮卻依然開口就是——他是雲逍遙。


    這句話,顯然是真的!


    但眼下,王恆完全能肯定——被複製出來的魂皮,和現實之中被他收入塵寰鏡中的魂皮並不是同一張魂皮。


    哪怕,塵寰鏡像的複製是完完全全的複製,是幾乎沒有任何區別的複製!


    王恆沉吟許久,這才長唿出一口濁氣,目光直視著魂皮身影,緩緩開口道:“雲皇雲逍遙?”


    魂皮身影輕輕搖頭,道:“不,我隻是雲逍遙,而不是雲皇——過去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是。那一切,隻是被定義並想要被搶奪的而已。”


    王恆微微錯愕。


    雲逍遙卻是輕歎了一聲,開誠布公道:“首先,我現在能顯化出來並存在——無論我現在的存在是以一種什麽形式存在,都恰恰說明,我的存在,形成了某種平衡。


    換而言之,屬於惡念雲忘心的‘乾坤生死輪’被遏製住了。


    唯有如此,我才可以出現。


    而這片區域,存在於真虛幻滅之中,像是傳說之中的‘真虛天禁’之地,這樣的地方,唯有真正的‘皇’才能做到。


    而真正的‘皇’,身份卻不會被人發現,更不會被定義。”


    雲逍遙說著,若有所思地看了王恆一眼。


    那一眼,直接讓王恆知道——雲逍遙已經猜到了什麽。


    或者說,在雲逍遙看來,他王恆,才是真正的‘皇’。


    隻不過,這一點,雲逍遙沒有說出來。


    但因為這裏是在塵寰鏡像之中,因而哪怕是不說,王恆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雲逍遙的話語裏暴露的信息很多。


    “雲忘心,遠遠比你想象得更加可怕。”


    雲逍遙再次開口道。


    王恆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雲逍遙搖頭,道:“你不知道。”


    王恆唿吸微微凝滯,卻沒有反駁。


    雲逍遙背負雙手,目光掃過了這片區域,眼中多了更深的思索之色。


    好一會兒,他才道:“這裏是塵寰鏡複刻出來的絕對領域——塵寰天淵吧?所以我是你複刻出來的?”


    雲逍遙的一句話,猶如驚雷般,轟在了王恆的心靈深處。


    哪怕是心性極為鎮定、冷靜的王恆,此時都不由眼瞳微微收縮了一下。


    雲逍遙發現了這個禁忌秘密?


    王恆的內心本能地慌了。


    “靈影?”


    王恆在內心深處唿喚塵寰鏡的器靈——那隻可愛而聰明的小精靈。


    “主人放心,塵寰鏡中一切解釋權都在於塵寰鏡,塵寰鏡像複刻出來的,隻是還原本真,但是鎖住了所有因果,僅僅存在於塵寰鏡像之中。


    如岑子衿之前那般能和鏡像同步者,不會再有了。


    至於岑子衿為何會能和塵寰鏡像之中的經曆產生現實之中的同步感應,那是因為岑子衿擁有女媧的命格,擁有補天道的天賦,所以,她是唯一可以與塵寰鏡像這種‘塵寰天淵’產生因果感應的存在。


    但是現在,塵寰鏡本身蛻變得更加完整之後,她也同樣不可以了——除非有一天,她能真正地掌握補天道。”


    王恆的唿吸都凝住了。


    塵寰鏡的器靈給予的迴答,實在是驚天動地,完全能和雲逍遙的說法結合,形成劇烈的衝擊!


    “女媧的命格?女媧?補天道???”


    王恆內心驚疑不定——如果內心的想法能衍化出聲音,他的聲音一定會有些尖銳。


    “是的主人。”


    王恆沉默著,臉上的表情有些驚疑不定。


    而雲逍遙則並無多少情緒的變化,他目光平靜的看向了王恆,再次主動的開口道:“王恆,根據之前在現實之中發生的事情來看,你傳授的古經,的確是可以徹底的煉化雲忘心的這張魂皮。


    但是無論是否煉化,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要穿上這一件魂衣,不要披上這張魂皮,因為你即便能將這張魂皮徹底地淨化,但是你淨化不掉其本身被定義的因果。


    就是說,這張魂皮無論是光明還是黑暗,他都隻屬於雲忘心!


    而雲忘心,將自己的惡與黑暗的天淵的部分規則結合,所以隻要天淵存在,他就會一直存在。


    而這些,也僅僅隻是最基本的東西。


    他所擅長的,遠遠超乎你的想象——甚至,你無法想象的,他都擁有,他都擅長。”


    王恆深深點了點頭,將雲逍遙的話牢記在了心中。


    “你說,雲忘心擁有‘乾坤生死輪’?這是什麽東西呢?帝兵嗎?”


    王恆略微遲疑,詢問道。


    雲逍遙沉默了片刻,這才開口道:“你可以認為是帝兵這個層次的,但實際上,其比帝兵更厲害一些。而且,隻是簡單地定義‘帝兵’,其實是沒有道理的。


    真正強大的,從來都不是帝兵,而是我們人族亂古時代以前的那些‘先天靈寶’。”


    王恆心中一動,道:“亂古時代以前?先天靈寶?”


    雲逍遙點頭,道:“亂古時代以前,盤皇開天,女媧補天……以此而開辟的世界,才是真正的正統人族文明傳承,隻可惜……一切乾坤皆已顛倒。”


    雲逍遙說著,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唏噓道,“至於我,僅僅隻是被曾經的人皇所定義的一代秩序守護者罷了,可惜我讓人皇失望了。


    我在不斷地被因果牽引之後,終於產生了以惡製惡的想法,因而產生了惡念——其實那時候,就已經相當於是被惡念寄生了。


    惡念自我的身體之中成長起來,吸納了我的精氣魂的本源,擁有了我的‘天地人’三魂本源之後,自然就成為了另外一個我。


    最後,我所做的一切,因為看起來貢獻巨大,因而被尊為‘雲皇’,但實際上是被捧上去的。


    這種‘捧’,就是天淵妖魔以一定的手段,主動的不斷反向獻祭——讓他們的族人不斷的死於我的手中,不斷的將我的功勞喂上去,讓我成皇。


    最後,因為我的妹妹打開了一道神秘的傳承,窺視到了一縷女媧命格,因而我在其中見到了我自己竟然背負著整座天淵,是真正的魔!


    那時候我就知道,我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光明來自於人皇的希望,人族文明的傳承。


    而黑暗則在於,通過從一開始的被寄生,到最後養出了黑暗邪魔,那也的確是我一手促成的。


    換而言之——到這一步,實際上人族文明,在我的手中已經斷送了一半。


    而這件事,除了我妹妹之外,竟是沒有任何人發現!


    甚至,這件事此時也唯有在這樣的地方,我才能說出來,不然我甚至連說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雲逍遙說出了非常可怕的秘密。


    這秘密,一舉揭開了無比殘酷的真相。


    這秘密,也同樣解釋了,為什麽之前雲逍遙自稱雲逍遙,卻絕不承認自己是‘雲皇’了。


    這種承認本身,就蘊含著莫大的因果——擁有如此皇命,不說言出法隨,也差不多了。


    王恆聞言,神情頓時肅然了起來:“所以,你自斬了,一分為二?”


    雲逍遙搖頭,道:“不是自斬,而是我準備真正地斬斷這種可怕的結果——因為再繼續下去,傳承不止要丟失一半,還會丟失更多!


    這個時候,想要從正麵奪迴已經是沒可能了,唯有壯士斷腕,自廢武功。


    所以我準備與其玉石俱焚——隻要我本身在沒有任何‘認可’的情況下徹底身死道消,那麽雲忘心也將必死無疑。


    雲忘心一旦死了,那皇權自然重新釋放,重新迴歸。


    隻是,想法雖好,但惡念與我一體同存,我想做什麽他又豈會不知道?


    因而哪怕是想要玉石俱焚同歸於盡,也依然是做不到的。


    甚至哪怕是我想屏蔽惡念而將完整的傳承直接傳給新一任的皇族天驕,也同樣是做不到的。


    但我並沒有放棄。


    在一次次的博弈之中,終於,於三千年前,我獲得了一個機會。


    那一次,天地間罕見地出現了時空的變化,時空的變化,就是天地間的規則發生了不穩定的扭曲,時間軸出現了劇烈的動蕩。


    我抓住了機會,成功地施展出了真虛斬魂至道,自斬成功。


    隻是,這自斬成功,也僅僅隻是分出了純粹的清白之身白澤,和純粹的惡念之體雲忘心。


    我斬斷了皇權,斬斷了皇命,但是白澤依然被盯上了。


    同時,雲忘心更是在時空動蕩之中,奪取到了強大的乾坤塔和生死輪兩大靈寶!


    這兩大靈寶雖然都有所殘缺,卻是被他利用天淵的某種規則進行融合煉製,在抽取了大量的人族天驕的精氣魂本源之後,將其煉製成為了極其可怕的靈寶——乾坤生死輪。


    然後,他以‘一血化三身’之法,複現‘一氣化三清’的手段,並從此之後,活在了乾坤生死輪的獨立世界之中。


    現實之中,任何劍道傳承、雲忘心的傳承等等,都需要當心,因為都極有可能是陷阱。


    更可怕的是……


    雲忘心不僅在謀劃人族的皇道傳承,還在謀劃著奪取補天道。


    人族文明,天道破碎,擁有補天道就可以修補蒼天。


    可一旦補天道丟失了,那就真的要徹底潰敗了!


    也是如此,我妹妹自然是被盯上了。


    根據了解——雲忘心有一個妹妹,就是複刻的類似於我和我妹妹的因果。


    我妹妹叫‘雲淺薇’,而雲忘心的妹妹叫‘雲素心’……”


    雲逍遙沒有顧慮地講述了很多禁忌秘密。


    而王恆則聽得一臉凝重——這……這是我現在能聽的秘密?


    “靈影,這些秘密……我守得住嗎?這若是在外界,怕不是立刻要被抹殺了吧?”


    王恆內心震撼莫名,卻也無比忌憚。


    隨著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加深,王恆也更加了解到這個世界的黑暗與可怕。


    而類似於這樣禁忌的秘密,知道得越多,越是兇險萬分。


    他不擔心塵寰鏡的能力,卻擔心自己知道了這些之後,無法以正常的心態去麵對現實之中的魂皮。


    而現實之中,既然雲忘心那麽厲害,自然設置有各種恐怖的陷阱,各種恐怖的傀儡人物。


    他一旦有異常,被對方察覺到那就是遲早的!


    而一個如此恐怖的存在,若是盯上了他王恆,他哪裏有反抗的資格?


    “離開了塵寰鏡像之後,這些信息會記錄在塵寰鏡中,主人會暫時遺忘,但會形成警惕心理——主人請放心就好。


    塵寰鏡像之中但凡發生的一切,都在規則允許範圍之內,若是不在,那自然不會出現。”


    塵寰鏡之靈影給予了很明確的迴答。


    王恆心中釋然——果然,塵寰鏡可以掌控鏡像之中的所有因果,並形成絕對的獨立。


    如此一來,王恆也徹底地放心了。


    王恆看向了雲逍遙,略微沉吟,開口道:“在我所在的宗門,就有一名天驕女子,名為‘雲素心’,是否會存在同名的可能?”


    雲逍遙搖頭,道:“不存在——如果存在,那說明同名者的天命本身很一般!但很顯然,你的宗門既然有這樣一名女子,而且還是天驕,那就一定與我所說的‘雲素心’有關。


    同名者,沒有對應的命,這種名字是沒資格用的,用了隻會在命名之後的三天之內夭折。


    而敢用‘雲素心’這個名字,還能活到成為宗門天驕,這已經不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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