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恆盯著那片巨大的村落看了許久,心中波瀾不驚。


    隨後,他又抬頭看了看天空。


    天空中的黑雲覆蓋著一層層的密集的屍體,場景依然慘烈而詭異,扭曲。


    整個世界,既光怪陸離又充滿著無形的滑稽。


    那一具無比巨大的屍體,腦袋下垂,像是猙獰的厲鬼向著下方的世界匍匐而下,猙獰而慘烈的麵容分化為黑色的雲霧紛繞,其中夾雜著的血肉模糊的場景衍化為一層層的血雲,不時翻滾著,看起來無比的瘮人。


    特別是,越是盯著看,整個天空似乎越是下垂得厲害,如隨時都會出現在頭頂,然後伸出長著肉刺的舌頭擰下人的腦袋。


    隱約間,甚至能聆聽到粗重的、詭異而邪惡的唿吸聲和那種撕裂一切的陰森死氣環繞身體四周。


    王恆默默唿出一口濁氣,心中念誦了一遍《地藏菩薩本願經》和《洞玄靈寶救苦妙經》。


    頓時,那種不適的感覺明顯好了許多。


    但也僅此而已。


    隨後,王恆這才收迴目光,走向了破廟之內。


    破廟內漆黑一片,隻有那破爛的泥塑神像和幾根斷柱上,還透出些微的暗淡光亮。


    可在這黑暗中,王恆卻並未感覺到絲毫的恐懼和不適應。


    他的目光逡巡四方,那個外麵能見到的神秘房間,此時卻根本找不到,其不知已經隱匿到了何處。


    反而是帶著點點熒光的泥塑神像頗為顯眼。


    泥塑的神像腳邊,有一個破爛的蒲團。


    一名穿著青色道袍的童子,此時正若隱若現地盤膝坐在蒲團上。


    童子的年紀不大,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可那童子臉頰消瘦,雙目深邃,給人一種異樣的詭異、妖邪的感覺。


    而在這童子的身側,則是一位穿著灰色道袍的中年道人。


    此人同樣若隱若現,其正盤膝坐在一個已經碎裂的灰黑色的、長滿了一些青苔的潮濕蒲團上。


    中年道人的雙目微閉,可那滄桑而沉穩的氣息,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壓力。


    王恆觀看了片刻,隨即開始留意古廟之中的光源來源。


    凝聚心神,六識清醒。


    王恆這才發現,這座古廟內,虛空中飄蕩著一盞昏黃的燭火。


    燭火像是一顆心髒,靜靜地飄在空中,其散發出的光芒不時搖曳,投下一圈圈無比詭異的光暈,恰好映照著神像、蒲團和道人以及道童。


    “你來了。”


    忽然間,那盤坐著的中年道人沉聲開口道。


    他聲音滄桑,沙啞,帶著一股無法言喻的氣勢。


    中年道人沒有站起身來,也沒有睜開雙眼。


    王恆向前走了幾步,腳下的雜草和枯葉被踐踏後發出了‘吱呀’的聲響。


    空中更是彌漫著一股很是潮濕、陰冷的氣息,一股股淡淡的腐臭的鐵鏽氣味不斷地彌漫而出。


    一縷縷純粹的生命氣息,又從中年道人和道童少年的身上逸散而出。


    王恆目光凝視著中年道人,手中的斬邪劍已經開始匯聚鎮魔真意,開始衍化真元境的真元之力。


    王恆沒有搭理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似乎感受到了強烈的殺機,終於緩緩地轉過頭來。


    燭火搖曳的光芒映照下,一張布滿了大量裂痕的、猙獰而腐爛的人臉呈現在了王恆的眼中。


    就像是那種臉被刀劍砍得四分五裂卻又以鮮血針線縫縫補補修補之後一樣,看起來格外的瘮人。


    他的雙眼黯淡無光,眼瞳沒有絲毫的焦距,像是行屍走肉的傀儡。


    可是他那種眼神,卻仿佛早已經認識了王恆一樣,對於王恆的到來,非但沒有覺得奇怪,反而還帶著幾分欣喜。


    這種冷漠的表現之中呈現出的一縷欣喜氛圍,才是驚悚而詭異的。


    王恆內心平靜,心如止水,古井無波。


    “你終於來了。”


    他再次開口。


    王恆依然沒有迴應,反而在繼續看了中年道人一眼之後,忽然出手,狠狠一劍刺向了中年道人的眉心。


    “噗——”


    沒有絲毫的異常,這一劍瞬間刺穿了中年道人的眉心,將他直接釘死在了蒲團上。


    蒲團頓時被血水染紅,血水又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漆黑如墨,看著更顯詭異。


    中年道人倒在蒲團上的時候,沒有焦距的眼瞳中,露出了詭異的笑意。


    “你殺了我爹,你該死!我爹那麽善良!”


    “你該死!你這隻人魔!”


    道童少年忽然睜開了眼,見到了眼前發生的一幕,忽然目眥欲裂,嚎啕大哭,大聲嘶吼。


    “噗——”


    王恆再次一劍,直接刺穿了少年的眉心,當場將他殺死。


    這是兩個人。


    這並不是詭異兇魂,也不是魔魂,而是實實在在的人。


    中年道人足有紫氣境三重。


    而道童少年也有紫氣境一重。


    可是卻被迷失了心智,被魔魂侵染了心神,從而在這裏惑亂王恆的道心。


    隻要王恆不殺兩人,那麽這兩人就會引出更大的殺機,造成更恐怖的後果。


    可若是王恆殺兩人,就是殺同族,殺內心蘊含光明之人。


    人族修行者,獵殺內心光明之人,是會沾染罪惡的!


    王恆心向光明,哪怕是沾染一點罪惡,本身就是一種最大的汙穢。


    這似乎是一個明麵上的陽謀。


    可這些妖魔,實在是太小看他王恆了。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酒肉穿腸過,佛祖留心中。”


    王恆的心境已經破了十二層的禁忌,心性之強大,早已經不是這些妖魔可以衡量的。


    他隻需要秉承內心清白,無論他做任何事情,都不會被汙穢。


    所以別說是殺被魔魂侵染的人族修行者,便是直接殺最為善良之人,他也不會沾染罪惡因果。


    因為他本身的目的便是劍鎮天淵,還世間真正的清白。


    在這個大前提下,其餘一切,都是絆腳石,都可以踢開!


    明麵上,這似乎和祁俊、薑麟甚至姬穎的某些表現相似,可他們是拿著雞毛當令箭。


    而王恆卻是真的如此,他的本心光明,心中早已經立下了宏願,自是不懼一切魑魅魍魎的雕蟲小技。


    “給魔魂當狗,哪怕是你們付出了再多的貢獻,這一錯也不該原諒。”


    “送你們上路。”


    “也算是給你們一份解脫!”


    王恆匯聚光之劍意,以鎮魔真意狠狠斬碎了他們的魂氣。


    這一次,兩人死後的瞬間,不僅沒有光明匯聚,反而有黑霧凝聚為黑光,妄圖湧入王恆的眉心之中。


    王恆甚至都沒有阻止,任由這些黑霧光暈湧來。


    “噗——”


    便在了這些光暈滲透進入王恆眉心的刹那,塵寰鏡照耀出一道無形的光暈,瞬間將所有黑霧光暈全部湮滅。


    明麵上,如這些光暈已經汙染了王恆。


    可實際上,王恆的靈魂澄淨無垢,依然光明璀璨。


    王恆隱約感應到塵寰鏡反而因此而明顯強大了一點點。


    頓時,王恆內心一動,再次明白——塵寰鏡能獵殺魔魂,蠶食黑煙。


    不過,這種事情他不好主動將塵寰鏡釋放出來,因為這種底牌暴露,帶來的兇險太大。


    即便塵寰鏡本身無影無形,但也不能太過於光明正大地以塵寰鏡蠶食妖魔。


    王恆匯聚龍魂神血,衍化蒼古龍魂圖騰,噴出一道魂火,將中年道人和道童少年的屍體焚燒殆盡。


    隨後,他才再次地看向了這座古廟。


    古廟之中的環境有了一些細微的改變——如果不是王恆之前就將這一幕完全地記在了心中,他甚至發現不了這些細微的變化。


    不過他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目光落在那泥塑的雕像上,王恆沉思了片刻,隨即忽然出手,狠狠斬在了神像身上。


    “轟——”


    神像身上黑光一閃,接著炸開了大量的黑煙。


    神像被斬成了兩截。


    神像身上,頓時流出了濃稠的黑血。


    隨後,其中一具屍體滑落了出來。


    那是一具白衣少年的屍體。


    他身穿著天劍宗的特殊款式的劍服風靈避塵長袍,整個身體都已經枯竭如幹屍。


    他的死狀很淒慘,整張臉像是被野獸啃噬過一樣,滿是白骨骷髏的臉上沾染著部分血肉。


    王恆看了一眼,再次匯聚一團魂火將少年的屍體焚燒殆盡。


    而破碎的神像,則是在這種龍魂神血衍化的龍魂魂火之中,更進一步的龜裂,破碎成了黑黃色的塵砂石粉。


    王恆毀滅神像之後,轉身看向了一旁的燭台供桌。


    供桌破舊,木質像是之前那神秘的窗欞的紅木,但供桌卻缺了一條腿。


    王恆抬手一劍,將供桌砍翻。


    “呲呲——”


    大量黑煙冒出。


    供桌破裂,三條桌腿化作了三條人腿,修長而筆直雪白,精妙無雙。


    這是三條左腿,三條來自於絕美少女的大長腿。


    “呦——”


    忽然間,一隻如蝙蝠般的幽影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猛地朝著王恆撲殺而來。


    這一擊非常突兀,虛空中的場景也忽然發生變化,如忽然進入了十分狹隘的詭域魂域之中。


    王恆察覺到了這種詭域魂域,本能的瞬間冥想燃燈古佛,但這一次,冥想魂戰的手段當場失效。


    王恆沒有絲毫覺得奇怪,下一刻當即凝練鎮魔真意,連劍都沒有動用,眼瞳中陡然射出兩道神華。


    “轟——”


    匯聚鎮魔真意的眸光,衍化為劍心之力,匯聚極道劍勢,狠狠劈殺在了這隻蝙蝠般的幽影身上。


    如橘貓大小的蝙蝠幽影瞬間炸開,在空中發出‘噗’的一聲悶響,接著很快潰散如黑煙。


    黑煙頓時又破滅成為灰暗的粒子,很快煙消雲散。


    近乎於是直接的碾壓一般的結果,也讓王恆微微有些滿意。


    這種投影妖魂魔魂,出現得往往非常突兀,但是也有一定的征兆。


    王恆察覺到了更方便的獵殺方式之後,出手異常果斷,手段異常兇殘。


    以鎮魔真意出手,出手就是絕殺!


    “難怪鎮魔真意如此重要,完全是天克!”


    王恆體會到了這種《乾坤鎮魔訣》的極致好處,也是如此,他更加明白,當初那陳曼舒拒絕這種功法換一顆丹藥,到底虧成了什麽。


    “這古廟,卻不知是做什麽的——之前那個房間裏,到底又有什麽?天淵妖魔投影戰場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倩茹說,這裏出現的幽魂魔魂,反而能牽引一些真相,這一點我倒是知道。


    不怕中招不怕死,倒是可以順應而為試試看。”


    王恆有種模仿寧倩茹的行動的想法。


    隻是,這念頭生出的刹那,他就立刻自塵寰鏡中感應到了一抹心悸感——他立刻意識到,這種想法不可行。


    因為試試極有可能就會逝世!


    因為,這種想法本身,就是一種牽引——一旦真的去這麽做了,他的下場不會和寧倩茹有什麽區別。


    王恆保持了警惕之意,隨即走過那已經被粉碎的供桌,在古廟裏走了幾圈。


    幾圈之後,王恆找到了一處隱秘的角落。


    角落裏,昏暗的燭光無法照耀,因而很難發現這裏。


    王恆走入角落裏,眼前的古廟再次產生了一些變化。


    前方的角落變大了很多,更前方,則是古廟的深處。


    王恆轉身看了看側麵——一張渲染著紅木的破舊窗欞孤零零地立在那裏。


    “所以,這裏就是我在外麵見到的窗欞,這裏是那個神秘的房間?”


    王恆心中對比了一下外麵見到的場景,確定了這裏已經是那個神秘的房間了。


    王恆思索著,繼續向前走了過去。


    黑暗的光影遊動,王恆估摸著走了約有三十多米——這個距離,在外麵來說早已經比四五米的古廟大了太多。


    但在此地,王恆也才堪堪來到了古廟的深處。


    古廟深處,微光縈繞。


    王恆循著微光走了過去,發現那發出光芒的地方,是一座像是被歲月遺棄的古老的枯井。


    王恆來到了古井旁,便見到了環繞著古井的四周,堆滿的枯萎雜草和破舊的繩索。


    這些繩索雖然破舊,卻漆黑而堅韌。


    王恆抓住繩索仔細看了看,繩索之中的黑色細線,很像是人類女子的長發。


    繩索的另外一端,垂落到了古井深處。


    王恆掂量了一下繩子,繩子下方傳來了一股拉扯的柔韌力量,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下麵吊著。


    王恆運轉鎮魔真意匯聚於手心,彎腰看向古井,卻隻能看到一片漆黑。


    他略微沉思,手中用力,開始拉扯繩索向上。


    隨著他的動作,井口的黑暗忽然蕩漾了起來,井中像是忽然有了一層層的黑水一樣。


    黑水的水麵開始蕩漾,隨著繩子逐漸地往上拉,王恆仿佛看到黑水水麵上凝聚著一隻巨大的眼睛,正在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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