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兩側車簾被風吹得刷刷作響,離馬車不遠的地方也有動靜傳來,像是有什麽人在房頂上打鬥,不時有瓦片自高處墜下,碎作幾瓣


    冷雲空坐在馬車內,握緊手裏的匣子,額心冒著冷汗,車夫崔樹則用一聽就知他的緊張不比旁人少的語氣安撫冷雲空。


    又過了不知多久,馬車再度劇烈顛簸,一個身影驀地進了馬車。


    光線昏暗,無法第一時間看清來人的五官,冷雲空立即便要推動機關自保,來人迅速將冷雲空的手推向車窗方向。


    銀針穿透車簾射將出去,不知紮入誰家的磚牆。


    “冷先生,我是齊峰!”公主府馬車寬敞,足夠來人跪在冷雲空麵前,為方才的無禮請罪。


    馬車內並無任何一盞燈,昏暗依舊,隻能看出人形輪廓,冷雲空探手入藥箱,從藥箱中取出一個火折子來,朝火折子送了一口氣。


    冷雲空一手舉火折子,一手握著巴掌大的機關匣子,終於借火光分辨清跪下請罪之人的身份,他將機關匣子收入袖中,“齊統領,我以為有賊人闖入,絕非成心傷你。”


    “先生是我家殿下所信任的仁人君子,我當然也敬重先生。”齊峰單膝跪地,雙手交握,彎腰行禮。


    “方才是?”


    冷雲空撩開左側窗簾一角,朝外望了望,烏雲遮月,前後街道看不清人影,亦不像有人影,寂靜非常。


    “迴先生的話,方才有一蒙麵男子跟蹤咱們的馬車,我與他過了幾招,未能扯下他的麵具。好在,他不是我的對手,他打不過我,逃跑了。”說到後半句話,齊峰的語氣中帶著些許得意。


    “賊人逃之夭夭,再未迴頭?”冷雲空放下車簾,問。


    “先生放心,甭說他這會兒不敢迴頭,隔會兒他還敢追來,來幾次,我揍他幾次。”


    齊峰才開始說話,冷雲空便扶齊峰起身,齊峰說完,他已經坐在冷雲空側旁。


    齊峰也打開右側車簾朝外看了看,見並無異常,他道:“樹哥,走吧!”


    馬車再度開動起來,火光晃動,晃得人眼睛不舒服,冷雲空關上火折子,將其收入藥箱,“齊統領可知那蒙麵人是何人?他深夜跟蹤,何故?”


    此刻雖黑燈瞎火,冷雲空的模樣卻早就印在齊峰腦海中,齊峰想來想去,想不出冷雲空這般風雅、這般與世無爭的醫者會有什麽仇家。


    他道:“冷先生莫怪,我也不知那人是誰,瞧他的身形,與您一般,都是大高個。”


    齊峰頓了頓,繼續道:“他比先生您可差遠了,先生往那一站就是個衣架子,再難看的衣裳,穿在您身上也不難看,那人遮蓋麵目,八成是個醜八怪,他的氣度哪比得上您。”


    “你是說,我這身衣裳不好看?”齊峰這話,令冷雲空想起李嬅要挾他做男寵之事,初聽他的話音,平靜無波,細品之下,不是那麽迴事。


    “冷先生恕罪,是我這話不妥當,總之,我們一定將您平安護送迴冷宅,不辱使命。”


    齊峰賠罪不迭,冷雲空道:“那蒙麵男子若不是衝著我來的,便是衝著定華長公主殿下來的,迴府後,你還是細細稟報的好。”


    齊峰連聲唱喏,而後,馬車內的兩個男子不再說話,馬車外的崔樹也安靜趕車,除幾個巡防的金吾衛攔車查問過幾句,便再無阻礙,趕在平旦以前,馬車平穩停在冷宅門前。


    “師父,路上可曾平安?”


    “師父,師父,你總算迴來了,你不迴來,我睡都睡不好。”


    冷雲空下了馬車,他的大徒弟杜仲已提燈等在門口,小藥童石頭也一麵跑一麵穿外衫朝大門處趕來,冷雲空把手裏的藥箱遞給杜仲,囑咐杜仲幾句,又摸了摸石頭的腦袋。


    “這一路,有勞了。”


    冷雲空點頭為禮,他還未出言留客,齊峰先道:“先生,您自管休息,今夜我會守在冷宅外,若那賊人趕來,我必叫他有去無迴。”


    “你留在我這裏,不顧你家殿下的安危?”冷雲空問。


    “殿下武功高強,身邊又有眾多護衛,倒是先生這裏缺人手。”


    齊峰看了看冷雲空,又看向杜仲,他那眼神,大有懇請杜仲為他說情的意思,“天明無動靜,我便迴去複命,絕不會攪擾先生。”


    冷雲空輕歎了歎,說道:“去收拾一間空閑廂房。”


    得了吩咐,杜仲就要行動,瞧那杜仲是個年輕樸實的子弟,齊峰喊住杜仲,“小哥,不必忙活了,我隻守在冷宅外,有事敲門。”


    “隨你。”


    齊峰如此說,冷雲空不勉強,牽著小石頭的手走進冷宅,杜仲笑著與齊峰、崔樹打了個招唿,合上門扉。


    已是後半夜了,冷雲空也不打算再做什麽雜事,準備用熱水泡一泡疲乏的雙足便就寢,選個舒服姿勢坐在床沿。


    試了試水溫,不燙不涼,正合適,隻是,木盆中的熱氣蒸騰上升,使他迴憶起了定華長公主府書房內的燥熱。


    “我是用毒養出來的,我早已不是你最初認得的那個我。”


    “為了自保,我會變得多惡毒,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你是醫者,當保有仁心仁術,不當與我這種人同流合汙。”


    “你憑什麽不從,莫不是,你已有了未婚妻,你已有了心儀的姑娘?”


    “師父,師父,你見沒見著公主姐姐?”


    冷雲空兀自鬱悶,小石頭也不敲門,跑進他的臥房打斷他的思緒。


    “你小子,不好好睡覺,管起為師來了。”小石頭興致勃勃挨著冷雲空坐下,冷雲空拽了拽小石頭的臉。


    “師父深夜出行,不就是給公主姐姐診治去了,駙馬不關心公主姐姐,我關心,我問一句怎麽了。”


    石頭一臉看熱鬧、聽八卦的好奇樣,冷雲空白了石頭一眼。


    這孩子,近半年來是越發地胡思亂想。


    什麽都不懂的年紀,還自以為自己懂得不得了,欠收拾。


    “師父,門外有人敲門!”冷雲空正要罰石頭抄醫書,杜仲也走進冷雲空的臥房。


    “去看看。”冷雲空也顧不上擦幹腳上的水漬,穿上鞋子,快步往外走,杜仲與小石頭緊隨其後。


    “羅掌櫃?!”


    冷雲空走到冷宅大門處,又仔細聽了聽,聽見齊峰的聲音,他才吩咐杜仲打開門栓。


    這一開,師徒三人俱驚。


    冷雲空打著燈籠照了照,羅逸笙某側肩膀似乎有什麽東西一直往外溢,燈光不夠亮,辨不清楚具體顏色,但能聞見腥味,毫無疑問,羅逸笙在流血。


    羅逸笙由齊峰與一個冷雲空不認得的陌生男子一左一右攙扶著,麵色慘然,瞧著站都站不穩了。


    “這是怎麽了?”那名冷雲空不認得的男子將羅逸笙交給冷雲空,冷雲空與齊峰一道攙著羅逸笙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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