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嬅寫完畫本便叫甘棠謄抄了一遍,她拿著甘棠謄抄的那本來到南華書肆,也不說真名,隻說自己喜歡編故事,想先背著主子出來試一試,是個服侍人的小丫鬟,叫小紅,書肆的彭掌櫃很欣賞她的故事,說這故事新穎,定能賣個好價錢。


    二人商定,找人為故事配上插畫後,若話本賣得好,她可分四成


    原本她也不是為了錢而來,四成就四成。


    談妥了,她旋即要轉身離開,那個戴銀色麵具的古怪男人也朝櫃台走過來。


    男人還是與那日一樣的穿著,他手裏拿著紙筆,很符合他畫師的身份。


    他真的,隻是個畫師嗎?


    李嬅略微遲疑,繼續往前走。


    她得趕緊迴去,她無法確定江振能在賭坊待多久。


    “彭掌櫃,那女子可是你的熟客?”錢貨兩清後,彭掌櫃為秦子城打包紙筆,秦子城問。


    方才他無意聽見那女子與彭掌櫃說話,她的聲音,有些熟悉,他像是不久前才在何處聽過。


    “木先生,不是熟客。她呀,自己畫了本話本,讓我幫她賣呢。”


    打包好東西,彭掌櫃忽起了一主意,他將那畫本遞給秦子城,“木先生,她寫了個故事,還沒插畫,你感不感興趣?”


    笑笑書生,《鎖情記》。


    秦子城接過畫本,快速翻看,隻覺胸膛憋悶。


    故事實在離譜,卻又離譜得如此真實。


    這故事真正的結局會是什麽?


    “我沒畫過話本,等這話本印裝出來,我定來為彭老板捧場。”


    “哎,木先生,你再想想呀!”


    秦子城踅步離開,徒留彭掌櫃站在櫃台後想不明白,“你一個畫畫的,不就應該幹這些?怎麽不接生意?”


    ……


    清寧長公主府的遊園會上,再重逢,可望不可即。


    她的病是神誌不清,這一點,與他想像的不大一樣,但叔父說的也不是假話,她已是他人妻。


    他與她之間,早已隔了萬水千山。


    他告訴自己,他真的該放下了,他重返晟京隻為複仇,他不應當有雜念。


    然而,他不過出來為林玉嫦買紙筆,那個擦肩而過的女子,竟會亂他心弦。


    他覺得那女子的聲音熟悉,或可是錯覺,那麽,那個故事呢?


    離開南華書肆後,他想再見那女子一麵,他想問那女子為何要寫那樣一個故事,可那女子的馬車早已消失於茫茫人海,再不見蹤影,不知去向。


    他,還是慢了一步。


    “駙馬爺,勝敗乃兵家常事,改日再戰啊。”


    秦子城還不想那麽快返迴林府,他拿著打包好的紙筆穿梭於如織人群中,街邊人聲令他不由自主尋找那聲音的來處。


    “駙馬爺,明日換籌碼,咱們玩把更大的。”


    又是那三個字,尋著聲音尋找,秦子城終於看見在茶館門口勾肩搭背說話的三個醉鬼。


    右邊那個滿臉橫肉,肥得要將身上衣物撐開。左邊那個三角眼,塌鼻子。


    中間那位,長得還算人模人樣,正是那日荷塘邊說要送他厚禮的男人。


    叔父也與他說過那個男人,叫江振,原先是左金吾衛大將軍,去年年底被皇帝革職,如今賦閑在家。


    不經意間,他又一次遇見他的夫君。


    他們說什麽籌碼,他們後麵的難道不是茶館,暗藏玄機?


    那三個男人還站在茶館門口說話,秦子城放慢腳步,裝作在地上尋找遺失的東西。


    “聽說百花樓又新來了幾個江南的姑娘,走,玩玩去。”


    “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戚兄,家裏有晟京第一美人,百花樓那些,咱們駙馬爺才看不上呢。”


    “駙馬爺,和公主睡覺,是什麽滋味呀?聽你家下人說,你與那公主連著八九夜,夜夜歡好。”


    “劉兄,駙馬爺的私事你也敢打聽。”


    “我家夫人身嬌體軟,誰也比不上。”


    “公主夜裏這麽配合呀,她不是那啥嗎?”


    “你們懂什麽,那是本駙馬有本事。”


    “要我說,還是咱們駙馬有福氣,家裏有個公主,還有個沈小姐,好福氣喲。”


    三個摟腰搭肩的男子已經嘻嘻哈哈、東倒西歪走遠,傳迴的話音小而模糊。


    而恰好,秦子城也聽不下去了。


    他滿腔怒火無處釋放,風風火火地往相反的方向走。


    三個男人,大庭廣眾之下說的是什麽汙言穢語!


    閨房私事,也好拿出來戲說!


    她原先是多麽冰清玉潔的一個姑娘,神誌不清,就要被如此欺辱嗎?


    她清醒也就罷了,她神誌不清,就算是夫妻,連著八九日,那男子如此不顧惜她的身子,簡直禽獸!


    ……


    迴到芳芷閣,換好衣裳,李嬅想起還有件事沒做,忙不迭從床褥夾層中拿出她寫的那本話本,“快,拿去燒了。”


    大病初愈,芳芷閣內還燃著炭火,於李嬅而言實在是一件好事,她看著甘棠與淺黛二人將紙張燒得幹幹淨淨,才舒了一口氣。


    淺黛出去倒炭渣,甘棠關好房門,將熱毛巾遞給李嬅擦汗,小聲問:“殿下,這畫本,真能起作用嗎?”


    “有沒有作用,總要試試。”李嬅答她。


    “婢子打聽到,從殿下被接迴來,駙馬爺留宿碧心堂的次數,不超過五次,姓江的不喜歡她了嗎?”


    “她倒是很愛江振,不然當初也沒勇氣鬧著要跳佛塔。”帕子入水,李嬅朝妝台走過去。


    “讀完我的話本,她最好有些覺悟。她能留住江振,對她對我都好,隻不知她有沒有這個本事。”


    李嬅坐在銅鏡前,衣袂上卷,玉臂上的紅點清晰可見。


    “今夜,我要出去一趟,用老辦法。”


    甘棠訝異,“殿下,不是白日才出去過?”


    “我要出去見一個人,交代幾句話。”李嬅拿起眉筆,對鏡描眉。


    “殿下,你今日怎麽描眉?婢子許久沒見你有裝扮的心思。”


    “做瘋子做久了,都快忘記自己原先是怎樣一個人,要想起來才是。”


    “殿下,姓江的夜夜留宿,婢子擔心他”甘棠不敢再說下去。


    李嬅冷笑,“看他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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