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冬,到年關不過是眨眼的事。


    李嬅念著巧屏,離除夕還有三日之時,冷雲空總算為李嬅帶來巧屏的消息。


    親自去無親無故的華州易惹人生疑,冷雲空忽悠徒弟說他在華州有個遠房表妹,他與那表妹有段感情糾葛,他放不下那表妹卻又不便相見,他在字條上寫了個地址,他徒弟便為他去華州走了一趟。


    徒弟迴來時,告知他表妹在華州安置了宅子、有幾畝地,還有個賣豆腐的鋪麵,母子二人一切都好。


    冷雲空找了個機會將巧屏的現狀說給李嬅聽,得知巧屏母子平安,李嬅心裏寬慰許多。


    她隻盼著何時能夠脫身,親自到華州與巧屏見上一麵。


    冷雲空來與李嬅迴話之前,淺黛稟報白日又有宮裏的人來問話,李嬅想著,來日若有機會,也要帶淺黛與甘棠到華州去。幾人一起長大,總該聚一聚。


    也恰好在冷雲空將巧屏的消息帶給李嬅的那一日,冷雲空向李嬅與清寧辭行。


    清寧原想留冷雲空一同過年,冷雲空說他此行是要替故去的師父看望師娘,清寧才不再攔阻。


    暖閣窗下,以盛開的紅梅為背景,李嬅歪著腦袋,笑嘻嘻與冷雲空拉鉤,“新年過後,冷先生還要迴來陪我玩哦。”


    既拉過鉤,冷雲空也打算遵守承諾,然而,等冷雲空重返晟京之時,他已無法如年前一般時常到清寧長公主府陪伴李嬅。


    除夕那日,清寧特意吩咐廚子做了一桌子好菜,兒子帶著妻兒迴來看望她,最疼愛的侄女也在她身邊,她以為她會過一個好年。


    她萬萬不曾料到,除夕家宴還未開席,江振帶著聖旨來到清寧長公主府。


    明黃聖旨出現之時,連同清寧在內,清寧長公主府無一人敢不跪下聽旨,除了李嬅。


    李嬅像是根本不明白聖旨是何物,還一個勁要將跪在父母身旁的小侄兒扒拉起來接著與她玩踢毽子。


    她的小侄兒正是清寧的孫子,是個十三歲的少年,活潑知禮,眉宇間很有幾分清寧的影子,他悄聲勸說:“咱們等迴再玩,父親說聖旨麵前不可造次。”


    李嬅笑嘻嘻道:“聖旨什麽玩意兒,誰都可以寫。”


    一個瘋癲之人竟說出如此造次的話,眾人皆是汗顏。


    江振手中那份聖旨,大意便是除夕佳節不忍定華長公主與駙馬夫妻分離,要江振將定華長公主接迴府中團圓,夫妻二人不計前嫌和好如初。


    江振也不管李嬅願不願意,念完聖旨,徑直走向李嬅,牽起李嬅的手道:“夫人,我們迴家吧。”


    李嬅自是不願,嘴裏嘟囔個不停:“嬅兒要陪姑姑,嬅兒要陪姑姑,嬅兒哪兒也不去。”


    李嬅要甩開江振的手,江振卻不放,清寧上前勸說,說怎麽著也等年後她親自送李嬅迴去,江振理直氣壯地說:“嬅兒喚您姑姑,我也理當稱唿您一聲姑姑。姑姑,這聖旨上寫的分明是不忍小婿與嬅兒除夕佳節分離,若是等到年後,可就算抗旨了。這抗旨的罪名,咱們誰也當不起。”


    江振拿聖旨說事,清寧心裏再不滿,也不敢明著與聖旨作對,又換了個法子,說:“既如此,本宮親自領著嬅兒去收拾行李,本宮與嬅兒再說說話,突然離開本宮,嬅兒受驚嚇,隻怕又要哭鬧。”李嬅也點點頭,“嬅兒要姑姑,嬅兒要姑姑。”


    兩個公主都舍不得對方,連吳管家與賈嬤嬤看了也動容,江振自知而今他對陛下唯一的用處便是看管李嬅,他唯恐越拖延越要壞事,索性打橫抱起李嬅,“嬅兒是我的夫人,夫妻團圓,又怎會受驚嚇。家中什麽都有,定能將夫人照顧得妥妥貼貼,姑姑若有什麽東西要送給嬅兒,過幾日慢慢送來也不遲。”


    江振說完便抱著李嬅往外走,無論李嬅如何掙紮,他也絕不放開,無論誰勸說,他也鐵了心要將李嬅帶走。


    已無法不離開清寧長公主府,李嬅迴身尋找急如風火的甘棠與淺黛,她不必開口說話,甘棠與淺黛已領會她的意思。


    ……


    於沈紅渠而言,從未有任何一個除夕,像今年的除夕一般讓她反感。


    往年除夕,總有爹娘陪在她身邊,一家三口圍桌把酒,一起守歲,其樂融融。


    可今年,她與爹娘分隔兩地,她在晟京,爹娘又在哪兒呢。


    天上的月亮,還是那亙古不變的唯一的一輪月亮,除夕,也還是自古就有的每年都要過的那個除夕,當初還能在一處的人,卻不在一處了。


    沒有父母陪伴,本就令她傷心,偏生夫君今日一早就對她說要奉旨把李嬅接迴來。


    李嬅都已經住在清寧長公主府了,還迴來做什麽!


    陛下為什麽下旨讓李嬅迴來,除夕之夜,就不能讓她與夫君安安靜靜度過嗎?


    更可惡的是,夫君前往清寧長公主府前,居然讓她安分,讓她對李嬅放尊重些,不準刺激李嬅。


    憑什麽!


    受不得刺激的難道不是她這個本應該做母親,卻失去孩子的可憐人嗎?


    “小姐,姑爺迴來了。”


    沈紅渠正坐在床邊抱著繡花枕頭置氣,說第二句話時,小憐輕聲輕氣,就怕小姐將氣撒在她頭上,“那瘋子也迴來了。”


    江振出門前說要沈紅渠今晚拜會主母,沈紅蕖放開枕頭,抬手摸摸自己的發型是否淩亂,“她一個瘋子,怎麽肯乖乖迴來,拿繩子綁迴來的?”


    沈紅渠問完話,半晌沒等來小憐的迴話,沈紅渠又問小憐:“啞巴了?”


    小憐站在門口,雙手緊張交握,額角冒出冷汗,“是駙馬抱迴來的,聽小廝說,駙馬親自抱著她下馬車,又親自抱著她迴到芳芷閣。”


    “什麽!”


    “她瘋了,連路也不會走?。”


    沈紅渠拔下一根發簪,發簪在繡花枕頭上劃開一個豁口。


    那瘋子的麵子可真大,公主果然就是公主呀。


    他認識江振這麽久,無論多麽濃情蜜意,江振可從未這樣抱過她。


    “小姐,姑爺說了,稍後在飯廳一起吃年夜飯。”


    小憐戰戰兢兢開口,玉簪飛向一旁的妝台,一分為二,“吃就吃!”


    ……


    芳芷閣還是原先的模樣,離開時是如何布置,迴來後還是如何布置,唯的不同,不過是花台與房頂落了些積雪。


    下馬車後,李嬅稍掙紮了幾下便不再掙紮,任由江振抱著她往前走,直到迴到芳芷閣的臥房,江振才平穩地將她放在床上。


    江振坐在桌旁的圓凳上喘著氣笑問:“夫人,你看,這裏還是你熟悉的模樣,可還喜歡?”


    喜歡?


    窗明幾淨,桌椅整潔如新,被褥與原先顏色一致,卻是新換的加厚棉被,房間提前暖過,並沒有久無人居之地該有的清冷,決不能說沒有用心。


    隻不過,這裏是芳芷閣。


    芳芷閣幾乎等於囚禁她李嬅的牢籠,重迴牢籠,有什麽好喜歡的。


    “不喜歡,嬅兒要姑姑。”李嬅沒給江振半個笑臉,鼓著眼睛看江振。


    “為夫知道夫人喜歡,為夫還給夫人準備了新裙子,稍後讓她們給夫人換上。”


    馬翠翠行個禮,端著李嬅的新衣裳走近幾步,江振麵帶笑意,隨意撫撫衣裳的麵料,“手感很好,是好料子。”


    “嬅兒不穿,嬅兒喜歡姑姑送的衣裳。”李嬅擺弄自己的裙擺,一個勁搖頭。


    “不穿可不好,稍後,有人還要給夫人奉茶呢。”


    江振起身,揉了揉李嬅頭頂的青絲,李嬅沒由得想起她撫摸貓兒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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