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先生,嚐嚐我這炙魚膾,看看可合乎口味?”羅笙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入冷雲空碗中。


    “我猜,羅掌櫃有許多話想問我。”冷雲空並未動筷,他道。


    羅笙尷尬一笑,“何以見得?”


    “望聞問切,是醫者的習慣。”冷雲空道。


    “聽聞先生是令狐先生的入室弟子,今日可算是見識了。”


    羅笙一窘,他自認為平日慣會演戲,否則也騙不過外頭那些酒客,今日這是怎麽了,在冷雲空麵前,他怎麽就如此藏不住事?


    “在下就不藏著掖著了,長相大相徑庭,先生何以知道是同一人?”


    “羅掌櫃的易容麵具很好,在常人麵前不會露餡,而我是行醫多年之人。”冷雲空道。


    噢,你是行醫之人,行醫之人多了,怎麽就單你看出來?


    醫術高明了不起啊,在殿下麵前你也這麽狂來著?


    羅笙皮笑肉不笑,“冷先生,你的話還未說完啊。”


    “我以為羅掌櫃有話要說。”


    冷雲空笑道:“我與殿下早在數年前便相識,我聽殿下提過羅掌櫃的名字。說實話,我曾猜想過傳家酒樓羅掌櫃的身份,直至那日與羅掌櫃在茶樓相遇,我才確定傳家酒樓的羅笙,就是殿下身邊的羅笙。”


    你是猜的,所以殿下也不是全心全意信任你嘛。


    不是,那除了送信,殿下也根本沒在我麵前提過你的存在。


    “數年前便相識?我看著殿下長大,我如何不知先生這號人物?”羅笙又問。


    “我想,殿下大概是為了保護一個人。”淩雲空悠然自得地倒了杯茶,“羅掌櫃飲茶否?”


    “原來先生愛喝茶。”羅笙不想喝茶,他低頭看著自己麵前的酒杯,酒杯中倒映出他的臉。


    “我答應過殿下,終其一生為她保守秘密。羅掌櫃若想知道,自行問殿下便是。”冷雲空抿了一口清茶,長袖輕揚,氣定神閑。


    羅笙抬眸看著淩雲空,他覺著冷雲空與那茶倒真是氣質相投、渾然一體了。


    “先生,殿下為何去你那處取藥,你又為何願意為殿下製藥?”


    冷雲空神色微滯,骨節分明的手端著茶杯緩緩而下。


    他與李嬅的初識,源起於一個悲劇。


    他與李嬅的初見,早在李嬅的少女時代。那時,李嬅甚至不是皇太女,隻是李氏皇族最小的公主。


    李嬅身量高挑,扮起男子倒是毫不吃力,少女時代,李嬅總是以司徒昊的遠房表弟的身份出現,化名司徒海。


    他是名醫令狐穆德的徒弟,師父與司徒家的家主是多年好友,他與司徒昊等公子哥也是好友,李嬅有時會女扮男裝跟在司徒昊身邊,他與女扮男裝的李嬅因司徒昊而有一麵之緣。


    說來他曾經也木訥大意,他根本沒有想過司徒海是女子,直至巧屏服藥假死那年,李嬅深夜背著巧屏闖入他師父的靈堂,那是李嬅頭一迴以女子的模樣出現在他麵前。


    李嬅極護著那巧屏,所以除她自己,她不想任何人知道巧屏的下落。否則,李嬅不會要他保守巧屏的秘密,也不至於讓羅笙雲裏霧裏,不讓羅笙知道他這麽一個市井郎中會與昔日的皇太女相識。


    巧屏出事之時,他也恰好失去了他的師父。師父令狐穆德臥病在床昏迷不醒,若不是他煎藥時用錯藥材,將兩種藥性相衝的藥材放在一處,加重師父的病情,師父也不會闔然辭世。


    師父走後,他才真正明白自己不該貪玩荒廢學業,他恨不能自戕謝罪。


    師父的靈堂中,他將匕首架在脖頸處,他正要狠狠劃一刀,李嬅就是在那時出現。


    李嬅攔下他,說那假死之藥風險極大,隻有他這令狐穆德唯一的關門弟子能救巧屏。


    也不知怎的,後來他不僅救活巧屏、保下巧屏的孩子,還棄了輕生的念頭,開了那家冷氏醫館。


    他重新出發,許是因為李嬅的信任,許是因為李嬅的鼓勵,許是因為李嬅告訴他:唯有將你師父的醫術代代延續,惠澤百姓,你才能贖清你的罪孽。


    “可是在下問的太多,開罪先生?”冷雲空望著窗外的靜謐夜空,良晌不語,羅笙問道。


    “隻是想起已故的師父,一時感傷。”


    冷雲空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杯飲了一口,“羅掌櫃可還記得那日與那封信一道送至醫館的黑魚木牌?”


    羅笙迴憶一番,頷首:“記得。”


    “家師令狐穆德生前有收集藥材之好,我醫館中,有幾味太醫院沒有的珍貴藥材。先帝在世時聖體常年欠佳,殿下偶爾會命人到我那處取藥。黑魚木牌分兩半,合起來才是一對。我與殿下之間的規矩,便是除她外不認任何人,隻認木牌。我記得,那時來醫館取藥之人,隻有一個叫齊明的侍衛。”


    齊明?


    是了,他與齊明都會奉殿下之命單獨出宮,若是派給個人的任務,他與齊明之間有默契,都不會問彼此。


    憶起故去之人,羅笙也感傷起來。


    齊明要是還活著,該多好。


    “先生,最後一問,殿下信中與你說了什麽?為何她敢單獨去見你,敢叫你為她配置秘藥?”


    殿下給別人的信,羅笙不會拆開看,想知道信中內容,羅笙除了問冷雲空,別無他選。


    “羅掌櫃,你會背叛殿下嗎?”


    冷雲空這一問,令羅笙一怔。


    冷雲空問的這叫什麽鬼問題?


    羅笙鄭重其事道:“我對殿下忠心耿耿,任何人都可以背叛殿下,難說先生他日也會為一己私利出賣殿下,可是我不會,永遠不會。”


    “如果有一日我害了殿下,羅掌櫃會不會為殿下殺了我?”


    羅笙拿起筷架上的竹筷,竹筷插進魚膾,盤子發出刺耳的碎裂聲,羅笙陰戾道:“我從來都是殿下的刀,無論是誰,敢對殿下不利,絕不手軟。”


    “無論是否會禍及你自身,你都會堅定不移地陪殿下走下去,助她奪迴大權?”


    “先生到底想說什麽?”冷雲空連發三問,羅笙目露兇光。


    “我會迴答羅掌櫃的疑問,在此之前,羅掌櫃也要記得當初自己是如何迴答我的三問。”


    羅笙所知的冷雲空一向性情寡淡,他難得聽見冷雲空的強硬語氣。


    “我便答這第三問。”羅笙篤定地告訴冷雲空:“殿下的心願,就是我的心願,為了殿下的大業,我甘心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性命。”


    “好。”冷雲空整理衣著,一隻胳膊搭在食案上,身子微微前傾,“殿下答應我,幫我去憲陵掘墓盜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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