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9年9月7日)


    如果說之前在這個生命島上的日子叫度日如年,這一個月來在三b區的日子正好相反,每一天感覺都是飛過去的,天剛亮就黑了下來。說是度日如分秒也不為過。


    原因當然是他的焦慮或者說擔憂。擔心那離開生命島的唯一機會在某個瞬間就過去,該走的能走的人紛紛地走了,離開了這裏,而他被遺忘在了一個偏僻的角落裏,一個也許連範加騰都想不到的角落裏。


    按理說不會,因為威廉姆斯說他請示過凱特,也就是說凱特知道他在這裏。可是如果威廉姆斯的話不是真的,如果凱特聽完就忘記了,那麽他就錯過了這一切了。


    更何況,這個地方完全不在計劃之中。


    他說不在計劃之中,是因為,他發現這裏的人對離開生命島好象一點都不關心。這裏的人按理說也都參加了那次方亭會議,可是他卻又覺得不象。他居然沒有見到一個熟悉的麵孔。當然,當然那麽亂,他不可能去關注哪些人來自他熟悉的周圍,哪些人不是。可是,不熟悉的麵孔多少會給他留下一些印象,甚至會引起他的一些注意。應該不會很注意,但在迴憶中,人是有能力重新搜索大腦皮層,把不太深的印象多多少少地挖掘出一些來的,也就是說,讓模糊的東西稍稍地變得清晰一些。


    可是沒有。這裏所有的人,他這一個月來見過的所有的人,給他的印象就是完全沒有見過。五六年前和五六個月前在方亭那裏都沒有見過。


    這個總體印象應該是不會騙人的。


    奇怪的是,這裏所有的人卻好象都認得他。不是“好象”,而是可以肯定。


    許多人見了他就微笑,許多人遠遠地或者近近地叫喊著他的名字,叫喊著波曆。就說近近的,包括有些正在聊天的人,正在低頭想什麽的人,一抬頭,一迴頭,就會脫口叫出“波曆”來。


    那麽毫無疑問的是,他的麵孔在這裏是大家所熟悉的。


    這真的有些奇怪。


    可是這一個月來他並沒有交什麽朋友,甚至沒有獲悉這裏人的姓名。


    這當然是因為他的心不在這裏,他的心在路上在某個地方奔跑著,或者說在哪個鍋裏被煮著烤著煎著。


    隻有威廉姆斯,他三天兩頭地邀請他吃飯,或者喝酒。他也樂得跟威廉姆斯吃飯或者喝酒,因為所有人都證實了這個威廉姆斯確實是這裏的領導。許多人叫他區長,也有叫他所長的。隻有他一直以老師或者教授稱唿他。但既然他是這裏的領導,他自然把希望寄托在了區長的身上,包括離開這裏的希望,包括了解事態的希望。


    這裏顯然沒有發生三a區,即他待了幾年的那個地方,那樣的亂象。沒有人忽然就生了病了,倒下了,甚至死亡了,或者被警察帶走了。至少在他在這裏的一個月的時間裏,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有幾次,他在喝酒吃飯的時候故意坐在其他人的近處。他們對他微笑著,打著招唿,然後見他並沒有表示出近一步親近的意思,就繼續地說他們的。


    他們說的都是很普通的事情,沒有人說到離開這裏的事情。


    有一次,他實在忍不住了,他甚至端著他的酒杯坐了過去。他們對他微笑著,他們說,波曆你好。他說,你們繼續,當我不存在。


    他們還真的當他不在,真的繼續聊他們的。他們聊的事情他沒有記住,其實他根本就沒有聽到耳朵裏去,他隻知道他們說的事情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最後,他還是提出了問題:關於有人要離開這裏的事情,你們知道嗎?


    他們是兩男兩女四個人,那天他們是坐在一個不小的酒吧裏。


    一個女的說:知道啊。


    另一個女的說:可是跟我們有什麽關係呢?


    一個男的說:該來的總會來的。


    另一個男的說:不會來的就是不會來。


    他們的心態實在是讓他服了。他曾經想過,是不是細菌和病毒的差別體現在這裏了,跟細菌打交道的人就是泰然坦然淡然?或者,也許是顏色的原因,這裏所有的房子,裏裏外外都是藍色的。藍色是天空的顏色,是悠然的顏色。藍色讓人平靜,平靜到傻到呆的地步?


    他跟威廉姆斯也提過這樣的問題。他的說法居然跟這裏其他人一樣。他說:反正我是沒什麽想法,在這裏挺好的。


    挺好的?


    波曆實在是不能理解。


    幾天後,他就把這裏的地形地勢摸得清清楚楚。


    這裏畢竟比三a區那裏小得多。其實三a區也不算大。


    有一點是確定的,就是這裏雖然也有雖然溪水,但這裏的溪水不冒熱氣。也就是說,它們都不是溫泉。這裏完全沒有溫泉。所以,這裏也沒有那裏的那種氤氳。


    另一點也是可以確定的,除了藍色滲入了所有的室內空間外,這裏的一切都跟那裏設計得一模一樣,應該說,這個三b區就是縮小版的三a區。這無疑是故意為之的。但是這個縮小版就象是三a區的一切的鏡像,也就是說,方向是反的。


    每天的陽光,先照在他們宿舍區和工作區這邊,最後,也就是傍晚的時候才會照在他們對麵的山壁那裏。也就是說,陽光每天都在提醒他,他們住著的和工作著的地方在這個鐵桶的西麵。


    傍晚和晚上,他經常往西麵走去。


    這裏也有一條小溪,小溪上也有一個圓形的亭子,而且這個圓形的亭子跟他們說的圓亭上的圓亭也建得一模一樣。


    過了圓亭,不遠處也有個圓形的轉盤,轉盤裏長著高大的棕櫚樹。繞過轉盤,大路同樣通往山壁下五彩繽紛的一串建築物,形狀和顏色也跟三a區的歡樂世界及其周圍的房子一樣。


    隻有這裏,房子不是藍色的。燈光也不是單調的。


    到這裏的第二天晚上他就走到了這裏,上方的霓虹燈同樣打著happyworld的字樣。可是他在那裏的門口卻被兩個穿著藍色的保安製服的男人攔住了。其中一人對他說:請出示你的門卡。


    門卡?他驚訝地問,以前怎麽不是這樣的?


    另一個男保安說:以前你來過嗎?可是我們沒有見過你呀。


    他說:門卡到哪裏去領?


    第一個男保安說:行政科吧,不清楚。找你們的領導就行。


    第二天早晨,他就問威廉姆斯門卡的事。威廉姆斯說:你要到那裏麵去?行,沒問題,我讓他們給你辦。


    之後他問過威廉姆斯幾次,威廉姆斯每次都痛快地答應了,每次答應的話都差不多,他從來也不說受累,我忘了。他總是說,沒問題,我讓他們給你辦。


    一開始波曆覺得有點奇怪,這個區長不象是一個健忘的人,他腦子清爽得很,可是他為什麽就不給我辦那個門卡呢?


    後來我也懶得問了。反正些歡樂世界非彼歡樂世界,隻是外表象,裏麵的人他肯定一個都不認得,他也不想認得。


    這兩個禮拜裏,這件事他隻問過威廉姆斯兩次。


    他倒是挺盡心盡力地教波曆細菌研究的事情。


    波曆很快就知道了,他所在的這個研究室叫蚊子室,但蚊子其實跟細菌沒有太多的關係。還有那個毒蛇室,跟細菌的關係就更少了。但這裏的三個室確實都是以研究細菌為主業。說是主業,其實也是跟其它方麵,尤其是跟病毒和細胞、基因等相結合的那些。


    威廉姆斯告訴他,他們蚊子室裏確實有研究蚊子的,就象蜘蛛室確實有研究蜘蛛、蝙蝠室確實有研究蝙蝠的一樣。但這類研究都不是這幾個研究室的主要領域。


    他跟波曆說,蚊子叮咬引發的疾病,主要是寄生蟲和病毒造成的疾病。


    就寄生蟲導致的疾病而言,典型的是瘧疾,這是由瘧原蟲感染人體所導致的一種寄生蟲病,寄生於人體的瘧原蟲一共有四種,包括間日瘧、三日瘧、惡性瘧和卵形瘧,其臨床特點為周期性寒顫、高熱、出汗熱退。


    再就是絲蟲病,是由班氏絲蟲和馬來絲蟲所引起的一種寄生蟲病,成蟲主要寄生於人體的淋巴係統,引起淋巴管炎、淋巴結炎,晚期可導致橡皮腫、乳糜尿等。


    病毒引發的疾病,包括流行性乙型腦炎,是由乙型腦炎病毒感染引起的,臨床表現是高熱、意識障礙、腦膜刺激征等。還有登革熱,一種由登革病毒導致的急性感染性疾病,主要臨床特點是發熱、皮疹、肌肉和關節酸痛、淋巴結腫大等。再有黃熱病,是由黃熱病病毒所引起的急性傳染病,主要流行於非洲和中南美洲。


    波曆實在沒有心情去深入細菌領域的研究,即使是讓他頗有些興趣的噬菌體,尤其是這裏利用噬菌體的特點,把各種病毒和細胞輸入與混合起來,這些他是有興趣的,但他隻是止於了解一下,幫著倒騰倒騰,幹些助手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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